第二天一早，林墨跟许婉清交代了一声，溜达着就往厂保卫科去了。
如今的林墨，在红星轧钢厂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到厂长书记，下到车间里扫地的工人，谁不知道这位是杨厂长跟前的红人，是解决了无缝钢管大难题的技术权威？走在厂区里，碰见的工人师傅，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林工”。
刚到保卫科门口，正巧碰见保卫科长挺着个肚子从里头出来，一见是林墨，那科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马堆满了笑，跟见了亲人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
“哎哟！林工！您瞧我这眼拙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事儿您打个电话，我跑过去跟您汇报就成，哪能劳动您大驾！”科长一边说，一边麻利地从兜里掏出“大前门”，双手递上一根。
“科长客气了。”林墨摆了摆手，没接烟，淡淡一笑，“我来，是想见见何雨柱。”
保卫科长一愣，捏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他也是个人精，这四合院里的恩恩怨怨，厂里早就传遍了。傻柱跟林墨不对付，那是出了名的。现在傻柱栽了，林墨在这个时候来见他，那意味可就深了。
是来痛打落水狗，彻底把人踩死？还是……别有用意？
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但脸上不敢露出半分，连忙点头哈腰道：“没问题，没问题！这都是小事儿。林工您这边请，我这就给您安排。”
说着，亲自在前面引路，把林墨带到了关押傻柱那间拘留室的门前。他没急着开门，反而回头冲着手下喊了一嗓子：“小王，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林工搬张椅子过来！再泡杯好茶叶！”
“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走。”林墨说道。
“那哪儿成啊！您是贵客，不能怠慢了。”科长坚持让人搬来了一张干净的椅子，放在门口，又亲自拿钥匙打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林工，您坐，您请。有什么事您随时吩咐，我就在门口候着。”科长一脸谄媚。
“麻烦了，你们去忙吧，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林墨点了点头。
“欸，好嘞！”保卫科长识趣地一挥手，带着人退到了远处，只留下林墨一个人。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林墨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昏暗得吓人，一股子霉味混着馊味扑面而来。傻柱正像一尊没人要的泥菩萨一样，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听到开门声，他连头都没抬一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林墨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穿着干净挺括的中山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与这间阴暗、肮脏的拘留室格格不入，更与地上那个形容枯槁、满身颓气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得刺眼的对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终于，傻柱似乎受不了这种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沉默，缓缓地抬起了头。
当他看到来人是林墨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变成了麻木和自嘲。他心里冷笑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是来看他笑话的。
“看够了？”傻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看够了就滚吧。我现在就是条死狗，你想怎么踩都行，我皱一下眉头就算我输。”
林墨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拉过墙角一张积满灰尘的小马扎，用手帕擦了擦，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他的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昨天晚上，你妹妹何雨水来找我了。”
傻柱的身子猛地一颤，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哭得很伤心，哭得都快抽过去了。”林墨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析着傻柱最后的心理防线，“她跟我说，她去找了易中海，被骂了出来。她又去找了秦淮茹，连门都没进去。”
“最后，她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救救你。”林墨顿了顿，看着傻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她说，这满院子的人，她谁也指望不上，只能来求我这个‘仇人’。”
“仇人”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傻柱的心里。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林墨没有停，继续说道：“我还听说，你师傅易中海，在你被抓的当天，就去找了杨厂长，义正言辞地表示要跟你划清界限，坚决拥护厂里对你的严厉处分。”
“他还说，就当没你这个徒弟。”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带着倒刺，狠狠地扎在傻柱的心尖上。他的脸色，由青转白，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哦，对了，还有秦淮茹。”林墨的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喝水，“从你出事到现在，她家的大门就没开过。你妹妹去敲门，她隔着门缝让你妹妹别去烦她。听说，贾张氏还在家里骂你，说你偷东西都偷不明白，是个废物。”
“废物……”
这两个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一记千斤重锤，彻底击垮了傻柱那可怜的自尊。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秦淮茹，跟林墨结仇，被林墨一次又一次地收拾，丢尽了脸面。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秦淮茹，掏空了家底，冷落了唯一的亲妹妹。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秦淮茹，不惜去偷厂里的东西，最终身败名裂，沦为阶下囚。
他以为自己付出了一切，就算换不来同生共死，至少能换来一点关心，一点情义。
可到头来，在人家眼里，他只是一个“废物”！
一个没用了，就可以随时丢掉的“废物”！
“啊——”
傻柱突然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紧接着，这个在四合院里横行霸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铁打的汉子，竟然双手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不甘和绝望。
他不是在为自己的下场哭，而是在为自己那荒唐可笑、一文不值的前半生，流下了迟来的、滚烫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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