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特殊项目研究所的“铁壁”项目，在经历了初期的方向明确与人心振奋后，很快便撞上了第一块坚硬的礁石——新型复合陶瓷的制备。
材料合成组的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空气中弥漫着高温烧结后特有的焦糊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败的味道。
实验台上，散落着几十块形状不规则、颜色晦暗的陶瓷试片。有的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有的边缘崩缺，更有甚者在冷却过程中就直接碎裂成了几块。负责具体实验的几位研究员，包括那位最初质疑陈锋的老专家——材料学泰斗韩世铭，此刻都是眉头紧锁，面色疲惫。
“还是不行……”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用镊子夹起一块勉强保持完整，但颜色明显不均的试片，对着灯光看了看，沮丧地放下，“韩工，这已经是第十七炉了，烧结温度、保温时间、压力参数都按照陈所长给的区间反复调整，可要么开裂，要么致密度不够，要么晶粒粗大……性能完全达不到要求。”
韩世铭拿起一块碎裂的试片，手指摩挲着断面，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叹了口气：“碳化硅和碳化硼的烧结活性差异太大，熔点又高，想要在纳米级别形成共晶交织结构……难，太难了。陈所长给出的方向绝对正确，但这工艺窗口，简直比头发丝还细。”
他们使用的是所里能调集到的最先进的热压烧结炉，但面对陈锋提出的那种近乎苛刻的材料结构要求，现有的设备和传统工艺经验显得捉襟见肘。每一次失败，消耗的不仅是昂贵的原材料，更是宝贵的时间和研究人员的心气。
“要不要……再去请教一下陈所长？”年轻研究员试探着问。虽然陈锋已经将关键的技术要点下发，但具体的工艺实现，依然充满了未知。
韩世铭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一生钻研材料，自认在国内已属顶尖，如今却被一个年轻人指出的方向难住，心中那份属于老专家的骄傲让他有些拉不下脸。但他更清楚，项目不等人，部队的期待不等人。
“再试一次，把升温速率再降低百分之五，看看能不能减少热应力。”韩世铭最终还是没有立刻去找陈锋，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然而，结果依旧令人失望。新出炉的陶瓷片虽然裂纹少了些，但硬度检测数据依然远低于陈锋设定的最低标准。
就在材料合成组陷入僵局，士气有些低落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陈锋带着秦风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看实验台上那些失败的样品，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台热压烧结炉的控制面板上。
“问题不在升温速率，也不在最终的温度和压力。”陈锋的声音平静，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于你们对物料前处理的理解，以及烧结过程中气氛和压力曲线的动态控制。”
韩世铭等人一愣。
陈锋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复杂的按钮和仪表盘上划过：“原料粉末的粒径分布不够理想，存在团聚现象，导致烧结时局部密度不均。预处理时，需要增加一道高能球磨和表面活性剂分散的工序。”
他边说，边拿起旁边的实验记录本，快速写下几行公式和参数：“这是球磨介质、转速和时间的优化配比。表面活性剂用我列出的这三种，按顺序添加。”
韩世铭连忙凑过去看，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这些参数和配方，精妙至极，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经验，但细细一想，又完全符合物理化学原理！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其次，烧结过程不是简单的升温和保温。”陈锋继续道，手指点在压力曲线图上，“需要在不同温度区间，施加不同的压力，并且配合特定比例的保护气体氛围，尤其是在共晶反应发生的那个关键温度点，需要瞬间的超高压脉冲，才能迫使两种材料真正‘编织’在一起。”
他在记录本上画出了一条复杂的、带有数个陡峭波峰波谷的压力-温度协同控制曲线。“按照这个曲线重新编程控制程序。保护气体用氩气与少量氮气的混合气，比例是9.5比0.5。”
这一下，连旁边负责设备维护的工程师都傻眼了。如此精细动态的控制，对设备的精度和稳定性要求极高，现有的炉子……能行吗？
“陈所长，这……这控制精度，我们这台炉子恐怕……”工程师为难地说。
“设备我已经让人改造过了。”陈锋淡淡道，“控制芯片和压力执行机构都换了新的，程序接口留好了，你们把这条曲线输入进去就行。”
众人这才注意到，烧结炉的控制柜侧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崭新的接口面板，上面的指示灯幽幽地闪烁着绿光。他们竟然都没发现设备是什么时候被改造的！（自然是陈锋动用系统和研究所资源，在夜间秘密完成的。）
韩世铭看着那本记录本上堪称艺术品的控制曲线，又看了看那台仿佛焕然一新的设备，心中的那点不服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与折服。这位年轻的所长，不仅理论水平高得吓人，对实际工艺和设备改造的能力，更是神鬼莫测！
“还愣着干什么？”陈锋看向还有些发懵的研究员们，“立刻按照新的方案，重新准备原料，输入控制程序。我要在明天早上，看到合格的陶瓷小样。”
“是！所长！”众人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立刻行动起来，疲惫和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期待。
高能球磨机开始轰鸣，新的配料被精确称量，复杂的控制曲线被小心翼翼输入系统。
陈锋没有离开，就站在实验室里，默默地看着他们操作，偶尔出声纠正一个微小的细节。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稳定剂。
漫长的夜晚过去，当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之时，热压烧结炉完成了最后一个降温周期。
炉门缓缓打开，一股热浪涌出。韩世铭戴着厚厚的手套，用特制的坩埚钳，小心翼翼地从炉膛中取出了那块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陶瓷试片。
当那块试片完全呈现在灯光下时，整个实验室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那是一块呈现出完美灰黑色、表面光滑如镜、闪烁着金属般光泽的陶瓷片！它通体均匀，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裂纹或瑕疵，掂在手里，沉甸甸的，蕴含着惊人的密度。
“快！测硬度！测韧性！”韩世铭声音颤抖地喊道。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
硬度，超越设计要求百分之十五！
断裂韧性，达到预期指标的百分之一百二十！
微观结构分析显示，碳化硅与碳化硼形成了完美的纳米级共晶交织网络！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年轻的研究员激动地跳了起来。
韩世铭捧着那块堪称艺术品的陶瓷片，老泪纵横。他搞了一辈子材料，从未见过性能如此优异、结构如此完美的陶瓷！这不仅仅是突破，这简直是飞跃！
陈锋走上前，从韩世铭手中接过陶瓷片，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
“勉强及格。”他给出了评价，“以此为基准，继续优化工艺稳定性，准备进行小批量制备，用于后续的结构测试和抗弹试验。”
说完，他将陶瓷片递还给韩世铭，便转身带着秦风离开了实验室，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包括韩世铭，眼中都充满了近乎崇拜的光芒。
这位陈所长，不仅是引领方向的灯塔，更是能亲手劈开前路上一切荆棘的利刃！
陶瓷困局，一夜破冰。
“铁壁”项目，终于迈过了最艰难的第一道坎，向着那坚不可摧的目标，稳步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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