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者”委员会在高度紧张和绝对保密的状态下运行了将近一年。持续的观测和庞杂的计算消耗着海量资源,却如同石沉大海,未能揭开“星门遗迹”核心奥秘的分毫。那种面对超越认知存在的无力感,以及背负文明命运的巨大心理压力,如同浓重的雾气,弥漫在每一位成员心头,考验着他们的理智极限。
转机,出现在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辅助研究项目上。
为了更全面地理解“星门”可能的技术原理,信息科学组的一个分支团队,在组长陆明博士的带领下,并未执着于从“星门”本身的信号中寻找模式(因为几乎探测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主动信号),而是另辟蹊径,尝试反向推演。
他们的思路是:假设人类文明未来掌握了某种打开或影响“星门”的技术,那么这种技术可能会留下什么样的能量签名或时空扰动模式?他们基于现有理论物理的极限,构建了数种极其超前的能量操控模型,并模拟这些模型在宇宙尺度下可能产生的微弱效应。
这更像是一种理论上的思维体操,几乎没人指望它能直接产生成果。团队的大部分算力都被主研究方向占用,陆明和他的几名助手只能利用零碎的计算资源和深夜时间,缓慢地推进着这项“边缘”研究。
然而,就在一次例行数据比对中,助手发现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异常。在分析一段三年前由一艘老旧深空探测器(其任务早已被“深空之眼”取代)传回的、关于宇宙微波背景辐射(CMB)的校准数据时,一个持续了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极其微弱的“毛刺”,其频率和衰减模式,竟然与陆明团队某个高度简化的“共振激发模型”预测的初级效应,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这个发现太不起眼了,以至于在当初数据传回时,直接被系统当作背景噪声或仪器干扰过滤掉了。
“这不可能!”陆明第一次看到比对结果时,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们的模型只是理论推演,而且那个能量级别……连给‘星门’挠痒痒都不够!”
震惊之余是极度的谨慎。他们首先排除了探测器故障、太阳活动、已知天体干扰等所有可能因素。反复核查后,那个微弱的“毛刺”依旧顽固地存在于原始数据中,其参数与模型预测的吻合度,超出了随机巧合的范畴。
陆明立刻将这一发现上报。消息在委员会内部引发了小范围的震动,但更多的是怀疑。
“巧合吧?宇宙中各种辐射涨落太多了。”
“一个老旧探测器的数据,可靠性存疑。”
“即使是真的,能量级别也太低了,可能只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天然现象。”
就连苏晴也持保留态度。在“星门”这座巍峨大山面前,这个微弱得如同萤火虫般的信号,实在难以让人重视。
然而,当这份报告通过苏晴,呈送到陈锋面前时,一直沉默关注着委员会进展的他,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不要忽略任何微光,尤其是在绝对的黑暗中。”陈锋在视频连线中对苏晴说,“这个信号的意義,或许不在于它本身有多强,而在于它与我们的理论产生了共振。”
他指示苏晴:“立刻做两件事。第一,让‘深空之眼’调整一部分观测资源,持续监测‘星门’遗迹及其周边更大范围的时空区域,寻找任何类似的、哪怕再微弱的异常扰动,进行地毯式搜索。第二,提高陆明团队的权限和资源,让他们基于这个‘毛刺’信号,进一步优化和细化他们的‘共振模型’。”
陈锋的直觉再次发挥了作用。
“深空之眼”的超级灵敏度没有让人失望。在调整观测策略后不到一个月,数据分析团队就从海量数据中,筛选出了另外三个极其微弱、持续时间极短、且参数特征与三年前那个“毛刺”高度相似的信号!它们分布在不同的时间点,位置都隐约指向“星门”遗迹所在的时空方向,但并非直接来自遗迹本身,更像是某种……回荡的余波?
与此同时,获得了更多支持的陆明团队,对他们的模型进行了重大修正。他们不再将模型视为激发“星门”的钥匙,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假设:
这个模型描述的,或许不是如何“打开”门,而是如何“倾听”门!
“我们之前可能搞错了方向!”陆明在紧急会议上激动地阐述着他的新想法,“‘星门’可能并非一个需要巨大能量才能激活的装置。它可能一直处于某种……待机状态,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精密的共振体。我们观测到的这些微弱信号,可能并非来自‘星门’的主动发射,而是它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与宇宙中某种未知的、极其微弱的背景场(或许是真空涨落、或许是暗物质流)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共振!就像一口巨大的钟,虽然无人敲击,但偶尔有微风吹过,也会引发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而我们,”陆明的眼睛闪闪发光,“可能无意中,摸到了‘听’见这声嗡鸣的方法!”
这个颠覆性的想法,让整个委员会为之震动。如果陆明的假设成立,那意味着他们找到了一条绕过能量鸿沟,直接探测“星门”状态的全新路径!
研究重点立刻发生了转移。委员会集中力量,开始以陆明优化后的“共振监听模型”为核心,构建一套全新的数据分析框架和信号捕捉算法。他们不再追求理解“星门”的终极原理,而是像调试最精密的收音机一样,试图在宇宙的嘈杂背景音中,捕捉那独一无二的、“星门”的“呼吸”声。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陈锋在得知这一进展后,沉思了许久,对苏晴说:
“告诉陆明,也告诉所有人。”
“也许我们永远无法成为敲钟人。”
“但能学会倾听钟声,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文明。”
微光虽弱,已刺破深空。
人类文明,正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宇宙的墙壁,试图聆听那来自未知彼岸的、第一声微弱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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