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杰塞过来的那管高能营养膏，真有点像块捂得半热的炭团，沉甸甸、带着点令人不适的暖意，直直坠进她空瘪的胃袋深处。它就在那儿待着，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化开，一丝丝算不上暖流、顶多是点温吞的热力，极其吝啬地渗出来，勉强驱赶着骨头缝里那些跗骨之蛆般啃咬的寒意。这身体，干巴得就跟被毒日头晒裂了的田埂，每一道裂缝都张着嘴，此刻正贪婪地、几乎是撇开了理智全凭本能地，吮吸着那点儿可怜巴巴的营养，每一丝每一毫都不肯放过，吸得她喉头都有点发紧。
夜压得更沉了，像浸透了墨汁的破棉絮，厚重地捂下来。监狱这鬼地方，就算名义上静下来了，也从来跟“安静”这词儿不沾边。总有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细微响动，窸窸窣窣的，像是藏在阴影里的虫豸在磨牙，又混着远处那巡逻footsteps一成不变的、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的节奏，哒，哒，哒，响起来，又一点点磨磨蹭蹭地远下去，循环往复，没个尽头。
韩素娟把瘦削的、几乎没什么肉的后背，紧紧抵上身后那面冰冷粗糙的墙壁。硬邦邦的触感透过单薄的囚服，硌得她生疼，但这清晰的痛感反而让她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她小心翼翼地将呼吸放得更轻，耳朵捕捉着周遭的一切，确认暂时没有那些糟心烂肺的麻烦找上门后，才缓缓阖上眼皮。她把大部分心神都收敛起来，缩回意识深处，沉进那片只有她能“看”见的、泛着微光的地方。那玩意儿——【文明火种系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悬浮着，界面简单得近乎寒酸，泛着一层看久了眼睛会发酸、脑子会发木的冷光。
这算是她重活这一遭，唯一死皮赖脸捎带上的“伙伴”了。尽管这伙伴，眼下看来，抠门得让她牙根痒痒，指望不上。
正中央，是她自个儿那个三维模型，线条简单，旁边几行小字不安分地跳动着，没个消停：
【载体状态：轻伤，营养不良，轻度疲劳】
【综合体质评估：D-(极低)】
【精神活性：稳定】
底下排列着几个选项框，大部分都死气沉沉地灰着，只有零星两三个，还勉强透出点能操作的光亮：
【信息库】（可用）
【体质微调】（可用）
【科技蓝图】（灰的，锁死）
【资源合成】（灰的，锁死）
【其他功能】（灰的，锁死）
她心思微微一动，碰了碰那个【信息库】。好家伙，海量的知识条目“呼啦”一下铺陈开来，像骤然炸开的满天星斗，晃得她意识都有些晕眩。从认字识数就懂的物理化学，到这个见鬼宇宙里各种奇形怪状、名字拗口的动植物和矿物，甚至连些犄角旮旯里、不上台面的小文明鼓捣出的哲学艺术破烂历史，都一股脑儿塞在里面。真像个被压瘪了、却依旧塞得满满当当的超大号图书馆，沉甸甸地压在她“眼前”。
可当她按捺着心跳，尝试去触碰那些光看标题就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的条目，比如【初级星舰引擎理论】啊，【高斯武器原理】啊，一层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隔膜立刻挡住了她的探索，冷冰冰一行字弹出来，砸在她意识里：
【权限不足。解锁需要：贡献点x50】
贡献点？
她心往下沉了沉，退出信息库，耐着性子在那简陋得可怜的界面上一点点摸索，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蜷缩着。好不容易，在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个细长的、像游戏里经验条一样的东西，旁边孤零零挂着一个刺眼的大鸭蛋：
【当前贡献点：0】
【升级所需贡献点：100】
边上有几行蝇头小字算是说明，读起来干巴巴的，比监狱配发的黑面包还噎人，不带半点能商量的余地：
【贡献点可通过以下途径获取：】
1.推动所处文明进程（根据影响范围与深度评估奖励）。
2.获取并录入系统未记录的稀有知识/技术（根据稀有度与价值评估奖励）。
3.完成系统发布的特定任务（任务随机触发）。
韩素妍盯着这几行字，嘴角不受控制地扯了扯，想笑，喉咙里却泛上一股铁锈般的腥涩，堵得她难受。推动文明进程？在这鸟不拉屎、除了无休止的斗殴、欺压和麻木等死就没别的事可干的鬼地方？这笑话可真够冻死人的。获取稀有知识？她现在连下一顿能不能捞到点像样的东西果腹都心里没底。随机任务？更是虚无缥缈，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这条路，刚瞅着好像有个透光的口子，凑近了就发现前面堵着座望不到顶的大山。系统这仓库，宝贝是堆成了山，可门就开了条细缝，让你干看着眼馋，伸不进手去摸。那开门的钥匙——贡献点，规矩还定得死硬，半点不通融。
她心思一转，带着点最后的不甘和微弱的期望，落到那个唯一亮着、看起来或许能顶点实际用处的【体质微调】上。
界面展开，还是她那具瘦削的身体模型，边上多了好些参数和可以拖动的进度条，肌肉强度、神经反应、细胞活性、代谢效率……名头挺多，看着像那么回事。可惜，目光扫过去，大部分同样是灰扑扑的，死气沉沉。只有最底下几个基础得不能再基础、寒酸得可怜的选项还亮着微光：【短期能量吸收效率提升（微量）】、【伤口愈合加速（初级）】、【疲劳恢复（微弱）】。
每个选项后面，都跟着个小数字，1点，3点，5点……不多，却像天堑。贡献点。
而她，零。一个大写的零。
合着她忙活半天，心神耗费不少，除了能免费看看这跟“使用说明书”没两样的基础信息库，外加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这身板到底破败到了何种地步之外，什么实际的好处都捞不着？一点都没有？
一种荒谬又无力的感觉，像冰冷的潮水，慢腾腾地漫上来，堵在胸口，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这系统，也太……讲原则了吧？或者说，它自个儿就遵循着一套冰冷坚硬、不容置疑的内在逻辑，半点人情味都不讲，半点空子都不给钻。
她不甘心，那点意识像被困住的小兽，带着说不出的烦闷和焦躁，在那狭窄的系统界面里徒劳地打转，戳戳这里，碰碰那里。也就在这时候，她能更清晰地感觉到，系统本身并非完全死寂。一种极其微弱的、持续不断的扫描波动，一直以她为中心，水波纹似的、一圈圈地向四周荡开。这感觉从激活系统那一刻就在了，只是之前心乱，没太去留意。
此刻，当那无形的扫描波纹触碰到监狱某些特定结构，特别是往更深处、那冰冷坚硬的地底探去的时候，整个界面冷不丁地、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条让她心头发紧、血红色的、带着刺耳警报意味的警告，又一次蛮横地、不容拒绝地跳了出来，瞬间占满她整个视野：
【警告！重复检测到载体存在未知加密协议！】
【协议代号识别：马甲：？？？】
【风险等级：高度不可控！】
【强烈建议宿主优先提升权限，获取更高访问等级！】
血红的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意识都跟着一颤。
那个阴魂不散的“马甲”……
但这次，警告没像上回那样闪烁几下就消失。在那一大片刺目的、让人心慌的红色下面，又飞快地、悄无声息地滚出一行新的、小一些的黄字，像是个附加的、刚刚生成的扫描记录：
【背景环境扫描提示：检测到持续性强异常能量波动源。】
【波动特征与载体加密协议存在0.7%低匹配度。】
【能量源定位：载体当前所在位置，垂直向下，约87.3米深度。】
【信号强度：中等，周期性变化。】
信息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捕捉不到，连同那血红的警告一起隐没，系统界面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韩素妍的呼吸，却在这一刻，猛地屏住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
地下……深处？异常能量？和她身体里那鬼东西有极其微弱的吻合？
那个女囚友芯片里记录的断断续续的信息……她之前凭借残破记忆和直觉隐约感知到的不对劲……难道都是真的！
系统拿她体内的“马甲”没辙，解析不了，却阴差阳错地探测到了地下深处，有个和这“马甲”可能沾着那么一丝半点关系的能量源！
这不再是她毫无根据的瞎猜，或者是濒死前的幻觉，是系统给出的、算是明确指了条方向的线索！
那下面……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和她糊里糊涂、满是疑团的重生有什么关系？和这甩不脱、如同附骨之疽的“马甲”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勾连？
无数疑问像是瞬间烧开了的水，在她脑子里咕嘟咕嘟地疯狂冒泡，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缓缓睁开眼，浓重的黑暗包裹着她。但此刻，她的视线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穿透脚底冰冷坚硬的地板，执拗地、带着一丝狠劲，扎向那一片未知的、幽暗的深邃。
贡献点……权限……地下能量源……
原本像团乱麻、找不到线头、让人绝望的死局，好像被这根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的、细弱却无比清晰的线头，硬生生扯开了一道细缝。
获取贡献点，难。难于登天。
探索地下深处，更危险。九死一生。
可这两件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之间，会不会藏着什么意想不到的牵连？如果地底下那东西，算是什么“稀有知识或技术”呢？是不是就能换来那抠门系统的贡献点？
她低下头，摊开自己这双依旧没什么力气、指节分明甚至有些嶙峋的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能感受到那里面，因为找到了一个模糊却坚定的方向，而不再空空荡荡，不再只是无助地颤抖。
系统立了高高的门槛，冰冷，不近人情。
但也算……给了个盼头，一个看得见、哪怕摸不着的目标。
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哪怕用尽手段，也得跨过那该死的门槛。然后……朝着那地底下，挖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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