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城西老工业区。
暴雨倾盆而下，整片废弃工地成了水塘，雨水在坑洼里翻着泡，偶尔被闪电照亮一下，又迅速沉回黑暗。
林默骑着那辆二手电动车，在泥水里歪歪扭扭地拐了个弯。车把上的塑料护套早就裂了，握上去一手湿滑，他骂了句脏话，低头看了眼绑在车头的手机支架——订单倒计时还剩八分钟。
“苏清瑶，加急单，备注：务必准时，差一分钟都不给打赏。”
林默啧了一声：“这年头连外卖都要搞KPI，我送的是饭还是命？”
他今年二十六，高中毕业就出来跑单，瘦是瘦了点，但常年风吹日晒蹬车爬楼，身上该有的劲儿一点不少。此刻脑袋上扣着黄色雨衣，头发全贴在额前，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泥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刚从下水道捞出来的流浪汉。
可这单不能出错。客户评分五星，平台标注“优质常客”，上个月他还靠这位大佬的一笔打赏凑齐了房租。五十块罚款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够他吃三天泡面加一根火腿肠。
“再坚持两百米，到了我就躺平。”
他咬牙往前冲，车轮碾过一片松软的泥地，突然一滑——
“卧槽！”
连人带车直接栽进路边一个深坑。
坑里积了半人高的水，林默一头扎进去，后脑勺磕在硬物上，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手机飞出去老远，屏幕闪了两下，定格在订单页面：【距离送达还剩7分12秒】。
他躺在泥水里动弹不得，意识断断续续，只听见头顶雷声轰隆，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水面上。
完了……这单要黄。
就在他准备认命的时候，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雨声中夹着喘息，还有女人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抢我家的地！”
林默勉强掀开眼皮，借着一道闪电的光，看到坑边不远处站着三个人，全都穿着灰不溜秋的道袍，款式像是电视剧里的那种山寨版武当弟子。三人围住一个长发女孩，那女孩背靠着半截断墙，浑身湿透，白衬衫贴在身上，手里死死抱着一个文件袋，脸色惨白。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
这年头还有穿道袍收保护费的？
为首的道人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剑，剑身泛着诡异的青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菜刀。
“交出地契，否则今日便是你祭命之日。”
林默听得差点笑出声。
大哥，你这是拍网大《茅山降魔》呢？台词能不能走点心？
可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
那女孩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短剑立刻逼近她喉咙。她缩着身子往后蹭，嘴唇发抖，却还是咬牙喊了一句：“我爸不会答应的！你们别做梦了！”
林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胸口突然一阵发烫，像是有人往他心口塞了个烧红的暖宝宝。
他想动，身体却不听使唤，脑袋晕得像被搅拌机搅过。可那股热流顺着胳膊往上窜，手指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轻轻一挥——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特效。
但那个拿剑的道人，就像被一辆五菱宏光撞了似的，整个人被震得飞出去三四米，重重摔在一堆水泥管上，短剑脱手，哐当一声掉进水里。
剩下两个道人当场愣住。
其中一个低头看了看同伴，又抬头看向林默的方向，眼神里全是惊疑。
“谁？”
没人回答。
林默自己也懵了。
我刚才是不是……挥手赶了个蚊子？
可胸口那股热还没散，反而越来越强，像有团火在烧。他张了张嘴，想说句“兄弟误会”，结果眼前一黑，彻底断片。
雨还在下。
泥水慢慢漫过他的手臂，黄色雨衣漂在水面，像一块泡发的方便面调料包。
那名叫苏清瑶的女孩瘫坐在地，瞪大眼睛看着坑里昏迷的林默，又看看被打飞的道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那一幕……她没看错吧？
那人明明躺在坑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弱得快没了，怎么挥手就把一个练气三层的修士甩出去十几米？
玄水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只是外门杂役，但好歹会点符咒和基础御气，怎么可能被人隔空一巴掌拍飞？
她正发愣，那两个道人已经扶起同伴，低声嘀咕了几句。
“不对劲，有高人暗中出手。”
“先撤，回去报掌门。”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就走，连短剑都没敢捡。
苏清瑶松了口气，手脚并用地爬到坑边，探头看林默的情况。
鼻息还有，脉搏微弱，但没断。
她掏出包里的纸巾想给他擦脸，结果一碰就烂，全湿透了。
又摸出笔和便签本，在背面匆匆写了几行字：
【谢谢你救了我。
卡里转了五千，别嫌少。
地址：苏氏集团总部，找我就行。
——苏清瑶】
她把纸条折好，塞进林默雨衣的内兜，确认不会被雨水泡烂，才掏出手机拨通120。
“喂，救护车吗？城西老工业区第三施工段，有个外卖员摔进泥坑了，头撞伤了，可能脑震荡……对，还有个女孩没事，我在现场等你们。”
挂了电话，她蹲在坑边，望着林默的脸，喃喃道：“你到底是谁啊……”
风大雨大，没人回答她。
只有林默胸口的位置，一颗不起眼的黑色珠子，在湿透的衣服下微微闪了一下光，随即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分钟后，远处传来警笛声。
红蓝灯光划破雨幕，救护车和巡逻车一前一后驶入工地。
医护人员跳下车，架起担架往坑里走。有人用绳索把林默拉上来，简单检查后抬上车。
苏清瑶跟着上了救护车，坐在角落，看着医护人员给他包扎头部伤口。
“他运气不错，要是再偏两厘米，颅骨就裂了。”医生说着，顺手拉开他的外套检查其他部位。
那张便签纸从口袋里滑出来，被护士捡起看了一眼，随口念道：“卡里转了五千？哟，这姑娘还挺大方。”
苏清瑶耳尖微红，赶紧接过纸条塞回口袋。
车子启动，驶向最近的社区医院。
林默依旧昏迷，脸上沾着泥，嘴角还挂着一缕没擦干净的雨水，看起来狼狈又倒霉。
可如果这时候有人能透视他的经脉，就会发现——
原本沉寂如枯井的体内，某条早已闭合的主脉，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冬眠多年的火山，开始渗出第一缕岩浆。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栋写字楼顶层。
某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枚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
他皱眉低语：“鸿蒙气息……出现了？”
没人听见。
只有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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