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唐笑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账本里的猫腻了，连忙起身，“他在哪儿？”
“在衙门外候着。”那书吏答道。
唐笑向堂内其他几位书吏告了声罪，便急匆匆地跟着引路差役往外走。心里七上八下：阿福胆子小，若非天大的事情，绝不敢找到户部衙门来。是酒楼出事了？被查了？还是……“樵夫”那边出了问题？
刚到户部门口，就看到阿福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石狮子旁边来回转悠，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一见到唐笑出来，他如同见了救星，扑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老板！不好了！咱、咱家被偷了！”
“被偷了？”唐笑一愣，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半分，不是身份暴露就好。但随即又提了起来，“丢了什么？银子？还是……”
“不是银子！”阿福急得跺脚，“是、是后院里您藏着的那些……那些瓶瓶罐罐！还有您记小账的本子！都没了！”
瓶瓶罐罐？小账本？
唐笑先是一懵，随即反应过来，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阿福说的“瓶瓶罐罐”，是他之前为了研究新菜和掩饰身份，捣鼓的一些酱料、香料，其中就包括他尝试用来写密信的特殊药水（虽然还没成功用过）！而那个“小账本”，表面记的是酒楼采买的流水，但里面夹杂着他用只有自己才懂的符号记录的，关于北市物价、巡逻规律、甚至对宇文皓和那几个神秘探子的零星观察！
那玩意儿要是落到有心人手里，虽然不至于直接证明他是间谍，但绝对会引起天大的怀疑！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被偷的？”唐笑声音发紧，一把抓住阿福的胳膊。
“就、就是今天下午！”阿福带着哭音，“我按您吩咐，在后院晒豆子，觉得困了就打了个盹……醒来就发现后院门闩被人用刀拨开了！您房里放东西的那个小箱子被撬了，里面值钱的铜钱没少，偏偏那些罐子和本子不见了！”
目标明确！只拿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
这不是普通的小偷！这绝对是冲着“唐笑”这个人来的！
是那些一直监视他的北梁探子？还是……靖安郡王府的人？宇文皓表面上让他来户部算账，背地里却派人去抄他的老底？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老板，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报官？”阿福六神无主地问。
“报官？”唐笑苦笑，报官？让官府去查是谁偷了一个疑似南庆细作的东西？那简直是自投罗网！“不，不能报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东西已经被偷了，慌乱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评估风险，以及思考对策。
那些药水，对方未必认得，可能当成普通调料。关键是那个小账本！里面的符号他们能破解吗？就算破解不了，一个酒楼老板用密语记账，本身就极其可疑！
宇文皓知道了吗？如果是他派人做的，那他此刻按兵不动，把自己放在户部，意欲何为？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没玩够？
如果不是宇文皓，是北梁其他的谍报机构，那他们会不会已经将“成果”上报？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只是对方还在放长线？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每一个都指向极其危险的境地。
“阿福，”唐笑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你听着，立刻回去，把店里所有我觉得奇怪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写了奇怪符号的纸，全都找出来，烧掉！一点灰烬都不能留！然后，像平常一样做生意，有人问起，就说遭了贼，只丢了些不值钱的破烂，已经没事了。表现得越正常越好，明白吗？”
“烧、烧掉？哦，好，好！”阿福虽然不明白，但看唐笑神色凝重，也知道事情严重，连连点头。
“快去吧！小心点，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唐笑催促道。
看着阿福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唐笑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原本还犹豫是否要汇报账目的问题，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了——必须报！而且要尽快，要主动！
他现在急需筹码！急需向宇文皓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诚意”！只有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作用，才有可能在身份可能暴露的危机中，争取到一线生机！
那本小账本是个隐患，但如果他能立下更大的功劳，或许能抵消，甚至转移宇文皓的注意力！
想到这里，唐笑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回户部偏堂。
他重新坐回案几前，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他不再仅仅是核算，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开始重新梳理那些可疑的账目，将相关的线索、异常的数据、以及自己的初步推断，清晰地整理出来。
他要用最专业、最无可挑剔的方式，将这条隐藏在粮税账目下的硕鼠尾巴，揪到宇文皓和周文渊面前！
直到深夜，户部衙门里大部分房间的灯火都已熄灭，唐笑才终于放下了笔。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的“分析报告”，虽然用语尽量谨慎，但指向性明确——苍州粮仓系统，存在一条精心伪装、持续数年的贪腐链条，涉及粮食数量巨大，且可能与军方某些人员有关。
他没有直接提及“换防”，但那异常粮食流向的时间点，与“樵夫”要求情报的紧迫性，隐隐形成了一种呼应。
第二天一早，周文渊刚踏入衙门，唐笑便捧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报告，在值房外求见。
“周大人，关于南境三州账目，小的有一些……不太确定的发现，恳请大人过目。”唐笑躬身，将报告呈上。
周文渊有些诧异于他的效率，接过报告，起初只是随意浏览，但看着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在那些被唐笑特意标红的数字和推断结论上停留许久。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周文渊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唐笑垂手站在下方，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份报告会引来什么，是赏识？是怀疑？还是……灭顶之灾？
良久，周文渊终于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唐笑，语气听不出喜怒：“唐笑，你可知，你这份东西，若是属实，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唐笑低头：“小的不知。小的只知，受王爷与大人之命核算账目，发现问题，不敢隐瞒。”
周文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只是将那份报告仔细折好，放入袖中。
“此事，你勿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周文渊沉声道，“你且继续核算其他账目，就当从未发现过这些。”
“是，小的明白。”唐笑心中稍定，周文渊这个反应，至少说明他重视了，而且暂时不打算动他。
周文渊站起身，看样子是准备立刻去向更高层级的人汇报。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唐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唐笑，你是个聪明人。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办好你分内的事，或许……还能活得长久些。”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唐笑站在原地，品味着周文渊最后那句话。是警告？还是提醒？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是对是错。他只知道，从那个小账本被偷开始，他已经被迫卷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
而现在，他抛出的这个关于粮仓贪腐的饵，究竟会钓上来什么样的巨鳄？又会将他的命运，引向何方？
他抬头看了看户部衙门高耸的房梁，只觉得那阴影，似乎更浓重了。
（第八章完）
下章预告：账本风波骤起，王府再次传召！唐笑抛出的贪腐线索引发了怎样的连锁反应？偷走小账本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宇文皓再次召见，是福是祸？且看唐老板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漩涡中，继续他的“极限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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