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维护的工装像一层粗糙的壳,裹着沈厌紧绷的神经。混在下午忙碌的人流里,他刻意微驼着背,步伐拖沓,模仿着那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工人模样。老陆给的药膏在脸上结了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原本的气息,也隔绝了旁人探究的目光,只留下风霜打磨过的痕迹。
帽檐压得很低,阴影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牢牢锁住。他攥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太平天国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靠近市局大楼一步,周围的空气就好像粘稠一分,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凝视过来。
他没有走正门,那里盘查太严。他绕到侧面,找到那扇专供后勤车辆进出、平时少有人注意的侧门。一个穿着同样工装、正靠在墙边抽烟的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沈厌含糊地应了一声,压低帽檐,推着一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顺手牵来的、放着几件简单工具的小推车,混了进去。
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紧张。走廊里来往的人步履匆匆,神色凝重,低声交谈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通缉令大概已经下发到了每一个角落。他甚至能感觉到,赵莽那暴怒而痛心的目光,似乎就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凭着记忆中对市局内部结构的模糊印象,朝着位于副楼、相对僻静的技术中队档案室走去。越往深处,人迹越罕至,只有头顶老旧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他的影子在空旷的走廊里拉长、扭曲。
档案室的门是那种老式的深绿色木门,漆皮剥落,透着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他试着推了推,门锁着。心头一紧,正盘算着是否要用些非常手段,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找谁?”
一个穿着警服、两鬓斑白的老管理员,从旁边的水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搪瓷杯,警惕地打量着他。
沈厌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脸上却挤出几分属于工人的局促和憨厚,抬了抬手里的工具包,含糊道:“领导,楼下报告说这层电路有点问题,让俺来看看,说是……档案室这边线路老化?”
老管理员皱了皱眉,上下扫了他几眼,目光在他空荡荡的证件牌上停留了一瞬。“没接到通知啊。”
“嗨,可能就是预防性检查,怕晚上出问题嘛。”沈厌陪着笑,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老管理员狐疑地又看了他几秒,或许是他这身行头和伪装出来的气质太有欺骗性,又或许是懒得多事,最终还是慢吞吞地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叮当作响地找到了对应的一把。
“快点啊,里面东西别乱动。”他嘟囔着,打开了门锁。
“哎,好嘞,谢谢领导。”沈厌点头哈腰,推着小车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门在身后合拢,将外面世界的声音隔绝。档案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几扇高窗透进城市灰蒙蒙的天光,照亮了空气中缓慢飞舞的尘埃。巨大的、顶到天花板的铁质档案柜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密密麻麻,散发着故纸堆特有的阴冷和死寂。
这里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丢开小推车,像一头搜寻猎物的饿狼,扑向那些标注着年份和案件类型的索引标签。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柜,带起细微的灰尘。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寻找着可能与“CZ”相关的分类,或者任何非标准编号的卷宗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寂静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着他的冷静。汗水从额角滑落,混着药膏,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左臂的伤口在寂静中又开始隐隐抽痛。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就在焦虑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时候,他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没有标注具体类别的档案柜上。这个柜子看起来比其他的更旧,锈迹也更明显。他走过去,试着拉了拉抽屉,纹丝不动,被锁死了。
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他。就是这里!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锁孔。是老式的弹子锁。他深吸一口气,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这也是老陆那个黑布包里的“赠品”。他的手指异常稳定,将铁丝探入锁孔,屏住呼吸,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触感,轻轻拨动着里面的锁簧。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在死寂的档案室里清晰可闻。
抽屉松动了。
沈厌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缓缓拉开抽屉,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放的并非标准案卷,而是一些零散的、纸张发黄的报告、手写记录和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物证登记卡。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快速而小心地翻动着。灰尘呛得他想要咳嗽,又强行忍住。终于,在抽屉最底层,一沓用牛皮绳捆扎的、边缘卷曲的旧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拿起那沓文件,解开绳子。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物证卡,登记日期是七年前。而在物证编号那一栏,清晰地写着一行早已褪色、但依旧可辨的钢笔字:
CZ-07-281
找到了!
沈厌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他迫不及待地翻看下面的文件。这是一份关于一座废弃教堂失火案的调查报告副本,火灾造成一名神职人员死亡,最初被认定为意外。但这份副本的页边,有许多潦草的、质疑的笔记和箭头,指向几个不合常理的细节,最后用红笔重重地写着一个词:
“伪装?”
而在文件的最后一页,附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是火灾后废墟的远景。照片一角,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一半,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驾驶室里。
尽管画面粗糙,尽管时隔多年,沈厌的瞳孔还是猛地收缩。
那个侧影的轮廓,那种坐在车里的姿态……
像极了赵莽!
就在他全身血液几乎凝固,试图将照片看得更清楚时——
档案室的门把手,突然被人从外面转动了!
吱嘎……
老旧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沈厌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像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手里的文件几乎拿捏不住。
门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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