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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蝼蚁:我只想活下去 第08章 《谜一般的陌路》

在彻底坠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他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将怀里那个哭累到只剩微弱抽噎、如同小猫般的婴儿,再次往自己沾满尘土、血污和汗水的胸口紧了紧。仿佛要将那点微弱的体温和心跳,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然后,头一歪,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去骨头的破布偶,倒在了这片陌生的、布满荆棘与死亡气息的荒凉斜坡之下。残阳如血,将他们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大地上。

冰冷的,凝固的冰冷,如同沉入万丈冰海的最底层。意识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渣,在无边的黑暗与沉重中沉浮。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细微却持续的冰凉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倔强的光点,刺破了死亡的凝固。它贴在干裂如旱土般龟裂的嘴唇上。极其微弱的水流,一滴,一滴,带着近乎残忍的执着,渗入他如同沙漠般枯涸的口腔。

本能瞬间苏醒,贪婪地吮吸、吞咽。那水带着浓郁的泥沙气息,口感粗砺,细小的砂砾在舌苔上摩擦,带来刺痛。然而,对此刻的他而言,这却是救命的琼浆玉液,一点点浸润着灼痛欲裂的喉咙。冰冷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终于艰难地撬动了他混沌的知觉。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无形的胶水黏住,每一次试图睁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巨大的阻力。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如同撬动千钧巨石,终于将眼皮撕开一道缝隙。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惨淡如纸的月光从嶙峋怪石的缝隙间漏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他依旧躺在原地,身下是冰冷的碎石和泥土。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轻飘得几乎没有重量,紧贴着他同样冰冷的胸膛,像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在昏暗中艰难聚焦。近旁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影。

借着那惨淡的月光,陈默终于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是那个如同跛脚鬣狗般追杀他们的大汉!花白蓬乱的头发依旧如巨大鸟巢般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部分布满刀刻斧劈般的深刻皱纹,棕褐色的皮肤沾满尘土、油污,还有……暗褐色的、已然干涸的血迹?他显得极其苍老,裸露在破旧兽皮袄外的手腕枯瘦如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野兽般的力量感。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竟没有之前的凶戾与贪婪,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木然,空洞地投向陈默怀中的方向,或者说,穿透了陈默,投向更虚无的所在。那条跛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蜷曲着,破烂的草鞋几乎与脚下的污泥融为一体。

正是他,用一只边缘磨得异常光滑的粗陶碗,从旁边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浑浊水洼里,舀起粘稠的泥浆水,正小心翼翼地、一滴一滴地,往陈默干裂的唇边倾倒。

那双木然的眼睛捕捉到陈默睁开的眼,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依旧一板一眼,缓慢而精准地继续着倾倒的动作。

水……是他给的?

昏迷前的记忆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回脑海——大汉背上那把豁口柴刀的寒光、如同跛腿鬣狗般穷追不舍的恐怖身影、怀中婴儿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啼哭、抱着孩子滚落陡坡时骨头仿佛碎裂的剧痛……这巨大的反差,让陈默的意识陷入一片混乱的漩涡,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试图挣扎着坐起,全身碎裂般的剧痛立刻如潮水般涌来,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股浓烈的腥甜上涌,险些再次坠入黑暗。肋骨至少断了一两根,后背和大腿火辣辣地疼,被荆棘划破的地方传来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刺痛。

大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终于停止倒水,将陶碗随手搁在浑浊的水洼边,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浑浊的目光落在陈默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又缓缓移向他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

“他……死了。”大汉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粗粝的石头在摩擦。他抬了抬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直直指向陈默的胸口,“早扔掉,省事……或者吃了,你能活。”这话没头没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到骨髓的事实。

陈默的心脏骤然一缩!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小家伙脸色惨白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指的不是婴儿?那指的是谁?陈默脑中一片混乱的嗡鸣。

大汉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襁褓上,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低吼:“肉……鲜嫩的肉……”他用那只枯瘦却蕴藏着可怕力量的手,再次指向襁褓,指尖微微颤抖,“吃了他……能活一阵……”他的语气依旧平板,仿佛在谈论一块即将到口的肉排,而非一个鲜活的生命。那双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一丝异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彩——那是纯粹的、赤裸的食欲。

陈默的心沉入无底冰窟。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荒谬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警惕。这个大汉,绝非善类。他喂水,或许只是为了保持“猎物”的鲜活,或许是在进行某种残忍的驯化,又或者……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更“美味”的时机?

“你想干什么?”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警惕和无法掩饰的虚弱。他下意识地将婴儿死死护在怀里,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同时,另一只手本能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指尖触碰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猛地攥紧!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武器”。

大汉浑浊的目光在他护住婴儿的动作和紧握石块的手上缓缓扫过,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路还长着呢……”他又吐出这句模糊不清、如同谶语般的话。“你跟着我,我们一起捕食……”

“捕食?”“捕杀人类?”

“对,人是世上最多的肉,这样能更好的活下去……”

陈默心中闪过一丝惊恐,将手中的石块紧紧握住,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要是我不同意呢?”

大汉看了眼陈默冷笑道:“你会同意的……”

说完他竟不再看陈默,伸出那只沾满污垢的手,抓起脚旁一个破败不堪的藤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怪异的僵硬站起身。那条跛腿使得他起身的动作扭曲而吃力。

他背起那把沉重、刃口布满豁口和暗褐色污迹的柴刀,刀尖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不祥的寒光。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盛着泥浆水的陶碗,犹豫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最终没有弯腰去捡。

接着,这个诡异的身影,拖着那条跛腿,一步一步,蹒跚而沉默地,向着远处更深沉的、被月光投下巨大阴影的山林方向走去。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躺在乱石之中、怀抱婴儿、如临大敌的陈默。单薄的背影很快被黑暗中嶙峋的怪石和低矮扭曲的枯树吞噬,只剩下那沉重的、一步一拖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回荡,由近及远,最终彻底消散于虚无。

危险……解除了?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陈默僵硬地躺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直到冰冷的山风像刀子般刮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片栗粒。怀中婴儿冰冷的小脸紧贴着他的胸口,那点微弱的温度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彻底带走。

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得如同噩梦,却又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那个大汉是谁?他为何要我跟着他?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真的走了吗?还是潜伏在暗处,像毒蛇般等待?

谜团如同冰冷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住陈默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心。

然而,腹中因那几口硬饼和泥水带来的一丝微弱暖意,却是真实的。怀中婴儿那虽然微弱、却依然顽强搏动的心跳,也是真实的。这两点微光,在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中,支撑着他残存的意志。

他艰难地、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那只未受重伤的手臂支撑着,一点一点,挣扎着坐了起来。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得他冷汗淋淋,眼前阵阵发黑。生的希望,此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混杂着刺鼻的血腥、泥土和恐惧的气息,却又如此真实而迫切。

焦渴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灼烧着他干涸的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怀里的孩子……陈默甚至不敢低头去确认那微弱的气息,仿佛一个轻微的触碰,就会掐灭那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

他挣扎着,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相对平整的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挡住凛冽的山风。忍着剧痛,他手脚并用,像一头真正的困兽,爬向那个散发着腥臭的浑浊水洼。洼里的水粘稠如泥浆,水底覆盖着腐烂的叶片、昆虫的残骸,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生物在污水中蠕动。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冲击着喉咙。但他没有选择,没有任何净化或过滤的手段,原始的生存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犹豫,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那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水坑里,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污浊的水带着浓烈的土腥、腐败物的恶臭和砂砾的粗粝感疯狂涌入!他剧烈地咳嗽,呛出带着泥腥的黑水,却又贪婪地吮吸着每一丝湿润。直到冰冷的泥水撑满了胃袋,带来一阵阵绞痛的隐忧,他才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边还挂着浑浊的泥浆。

冰凉的水暂时压制了喉咙的烧灼,却也带来了新的危机——胃部开始剧烈翻腾,隐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不断上涌。

不能等了!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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