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上空，那被无形剑气掀开的屋顶，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仿佛苍天睁开了一只嘲弄的眼，俯瞰着下方那场荒诞的对峙。
魔尊的气焰与凡人的茫然，神剑的欢鸣与市井的喧嚣，构成了一副让诸天万界所有观者都陷入沉默的诡异画卷。
沉默过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质疑与喧哗。
天道光幕之上，弹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滚动，汇成了一片数据的洪流。
【斗破世界·魂天帝：本座……看不懂，但大受震撼。这便是那蜀山老道和魔尊共同选中的“关键”？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凡人？】
【凡人修仙传·韩立：此人根骨平平，灵根驳杂，体内无半分法力波动，甚至不如一个刚入门的炼气期弟子。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魔剑会为其所动。其中必有蹊跷，先记在小本本上。】
【火影世界·宇智波斑：飞蓬？神界第一战神？这就是你们神界选出的最强者？可笑！这种货色，连在我面前起舞的资格都没有！】
【大秦世界·嬴政：此子，神情猥琐，目光游离，胸无大志，满身铜臭。若为将，三日必失城池。若为王，不出一年，国必将亡。天命？朕，从不信这种东西！】
【美食的俘虏·阿虏：咕……他看起来，好像不好吃啊。】
无数世界的强者、智者、枭雄，乃至普通人，都在这一刻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不解。
无法接受。
那个瘫坐在地上，手握神兵却抖得像秋风落叶的年轻人，怎么看都像个笑话。
将拯救苍生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泼皮无赖身上？
蜀山掌门是老糊涂了，还是那魔尊重楼的脑子被门夹了？
……
庆国，范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范若若端坐在书案前，素手执笔，面前的宣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一个字。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光幕之中。
“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扭头看向一旁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的范闲，秀眉紧蹙。
“那个景天，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神将转世啊。”
范闲还没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王启年提着个食盒，满脸堆笑地闪了进来。
“大小姐此言差矣！”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熟练地摸出一只鸡腿，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分析。
“越是不像，就越有可能是真的！这叫灯下黑，懂不懂？你想啊，一个威震六界的大人物，转世之后偏偏是个市井小民，这反差多大？多有戏剧性？这要是写成话本，肯定大卖！”
范若若被他这套歪理说得哭笑不得。
“王大人，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不是话本。”
“道理是相通的嘛！”王启年三两口解决掉鸡腿，擦了擦油腻的手，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我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永远不要被表象迷惑。”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光幕中景天的脸。
“你看他，贪财，怕死，油嘴滑舌，这都是他的保护色。一个真正的大人物，想要隐藏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他最不像的样子。那魔尊是什么人物？六界至尊！他会看错人？那蜀山掌门活了多少年？老狐狸中的老狐狸！他会下错注？”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王启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这个景天，绝对就是那个飞蓬将军！现在他只是还没睡醒，等他醒了，啧啧，那场面，肯定惊天动地！”
范若若看着王启年那张信誓旦旦的脸，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她承认王启年的分析有他的道理，可……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所蕴含的东西，会透过他的言行举止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而那个景天，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烂泥扶不上墙”的气息。
这与她心中想象的“神界第一战神”，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
灌江口，真君神殿。
杨戬身披三山飞凤甲，手持三尖两刃刀，端坐于神座之上，眉心那道竖眼开合间，神光流转，威严自生。
他静静地看着光幕，哮天犬温顺地伏在他的脚边。
当重楼现出魔尊真身，那股霸道绝伦的气息透过光幕传来时，杨戬那万年不变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好强的魔气。
此魔，实力不在自己之下。
这让他沉寂了许久的热血，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然而，当清微道长说出“神界第一战神，飞蓬将军”这八个字时，杨戬的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
神界？
哪个神界？
他执掌天条，镇守天河，自上古封神之战至今，天庭的大小神祇，他哪一个不认得？何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位“飞蓬将军”？
更何况，“第一战神”这个称号……
天庭之内，谁敢在他杨戬面前，自称第一？
“哮天犬。”
他淡淡开口。
“汪？”
“你去天庭一趟，查一查司命星君的命格簿，看看上古至今，可有‘飞蓬’此人。”
哮天犬站起身，摇了摇尾巴，化作一道黑光，瞬间消失在殿外。
杨戬的目光重新回到光幕之上，落在了那个手持魔剑，一脸懵懂的景天身上。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不管这飞蓬是何来历，也不管这景天究竟是不是他的转世。
“天界第一战神”的名号，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若是有机会，他倒想亲自会一会这位“飞蓬将军”，看看他，究竟够不够资格。
……
将夜世界，书院后山。
湖畔，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君陌依旧临水而坐，身前的木剑横置膝上，只是他此刻的姿态，却不复之前的平静。
他的背脊挺得更直，整个人像一根拉满的弓弦，散发着一股凝练至极的锋锐之气。
他在戒备。
戒备着光幕中那个名为重楼的魔尊。
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即便隔着一个世界，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纯粹的力量，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任何一种境界。
一旁的陈皮皮，早已停止了吃东西，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光幕里戏剧性的一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二师兄……这……这也太扯了吧？”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那个叫景天的家伙，真的是神将转世？我怎么看，他都比我还像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啊……”
君陌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湖底的寒冰。
“他不是。”
“啊？”陈皮皮一愣，“可那魔尊和蜀山掌门都这么说……”
“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君陌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战将之魂，百折不挠，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其风骨，当如山巅之松，悬崖之柏。你看那个景天，遇强则媚，见势则cowardly，一副奴颜婢膝的市侩嘴脸，他配吗？”
“他的身上，没有半分强者的尊严，更无一丝军人的铁血。”
君陌闭上眼，似乎连多看一眼那个景天，都觉得是对自己信念的一种玷污。
“此人，若是飞蓬。那便是神界的耻辱，是所有战士的悲哀。”
……
仙剑三世界，蜀山，无极阁。
阁内气氛凝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清微道长盘坐于蒲团之上，其余四位长老分列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
元神长老苍古，终是忍不住，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怎么也压不住的急躁。
“掌门师兄，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是他？为何偏偏是那个景天？”
他一挥手，身前的空气中，水汽凝结成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正是永安当内，景天那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看看他！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人，你让他去对抗魔尊？你让他去拯救苍生？这与将蜀山千年基业，将天下万民的性命，当成一场儿戏，有何区别！”
苍古越说越激动，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我蜀山数千弟子，哪一个不比他心性坚定？哪一个不比他修为高深？就算是长卿，也远比他更适合承担这份责任！你为何……为何要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凡人身上！”
他的质问，也是其余三位长老的心声。
他们敬重清微，相信他的判断。
但这一次，清微的决定，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说是荒唐。
面对师弟们的质疑，清微道长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中，却带着一种洞悉了天机，也背负了天机的疲惫。
“师弟，你说的，都对。”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景天此刻的模样，确实不堪大用。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那你为何……”
清微抬起手，制止了苍古的话。
他望向水镜中的景天，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你们看到的，是蒙尘的宝珠，是生锈的神兵。你们嫌弃它的黯淡，鄙夷它的无用。可你们，却忘了它本来的模样。”
“宝珠，蒙尘依旧是宝珠，不会变成顽石。神兵，生锈依旧是神兵，不会化为废铁。”
清微的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咏叹。
“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他的选择，而是天道的磨砺。轮回，是一座最大的烘炉，它会磨去你的棱角，消解你的记忆，剥夺你的力量，让你忘记自己是谁。”
“只有这样，当你历经千帆，重新找回自己的那一刻，你的道心，才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固。”
他收回目光，环视着自己的四位师弟，一字一句。
“他，就是飞蓬。这是天意，也是定数。我们能做的，不是质疑天意，而是顺应天意，去帮助他，擦去宝珠上的尘埃，磨利神兵上的锈迹。”
“让他，重新成为那个……敢与魔尊并肩，傲立于神界之巅的，第一战神。”
清微的话，如晨钟暮鼓，在无极阁内回荡。
四位长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脸上的急躁与不解，渐渐被一种凝重和决然所取代。
天意难违。
既然这是唯一的路，那即便是布满荆棘的深渊，他们蜀山，也只能走下去。
只是，这条路的前方，究竟是万劫不复，还是……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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