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帐里的牛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林玄话音刚落,秦十三的光脑就“叮”地弹出一行血红色提示:“陈文秀脑波振幅突破临界值,当前意识稳定性0.7%。”
“统帅,这太冒险了。”苏九歌的手按在他肩甲上,掌心温度透过金属渗进来,“意识连接装置的安全阈值是3%,她现在连最低防护层都撑不住。”她银甲下的指节微微发白,发间青铜铃随着呼吸轻颤,像在替她数心跳。
林玄转头看向墙角的行军床。
陈文秀裹着褪色的蓝布被,额角绑着渗血的纱布,右手腕还留着被束缚带勒出的紫痕——方才她用钢笔扎穿了自己的手掌,在床沿刻下第七遍“不要看镜子”。
她教过的学生们总说陈老师的板书最工整,此刻那些歪斜的刻痕却像无数只挣扎的手,要从木头里爬出来。
“她是最早失明的一批人。”林玄摸向腰间短刀,刀鞘上陈北河留下的划痕硌着掌心,“天门降世那天,她抱着六个孩子躲在图书馆,用身体挡碎了三面窗。”他喉结动了动,“现在那些孩子里,三个成了感染者,两个死在异族爪下。她的梦……可能藏着污染源头。”
帐帘被掀开一角,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抱着个黑布包裹挤进来。
他眼尾有道淡疤,睫毛沾着草屑,正是总蹲在铁匠铺的寒砧。
少年把包裹轻轻放在桌上,黑布滑落半角,露出一截青灰色刀鞘,“家父临终说,这把‘碎枕刃’只出一次鞘。”他声音像打磨铁器的细砂,“能斩断‘不该存在的梦’。”
林玄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刀鞘就打了个寒颤——那冷意不似金属,倒像握着块凝固的月光,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
刀鞘上刻着细密的云雷纹,在灯影里泛着幽光,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废铁堆里看见的铸剑炉,寒砧蹲在余烬旁,用破布擦着这把刀,说“爹说要等最狠的梦来”。
“入他人之梦,如踏流沙深渊。”火嬷嬷的声音从帐外飘进来。
这位头发盘成蛇形的老妇拄着青铜杖跨进门,身上飘着松脂和血锈的味道,“若魂不归体,肉身即腐。”她浑浊的眼珠突然凝住,像两把淬毒的针钉在林玄额心,“你若死了,人族最后火种也灭了。”
林玄低头抚过碎枕刃的云雷纹,刀鞘在掌心跳动,像有活物在里面呼吸。
他抬头时眼里燃着小火,“所以我带了保命的。”
苏九歌已经盘坐在帐中央的星纹阵眼上。
她解下银甲,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发间青铜铃被摘下来放在膝头,和林玄腰间那枚遥遥相对。
星纹阵的朱砂线在她脚下亮起红光,映得她耳尖泛红——这是她第一次动用人族共魂之力,上次见她这样,还是陈北河自爆那天,她抱着染血的断刀跪了整夜。
“开始吧。”林玄解开领口,将碎枕刃贴身藏进衣襟。
秦十三推着意识连接装置过来时,他看见技术官的手在抖,投影屏上陈文秀的脑波图正疯狂跳动,像被踩碎的蜘蛛网。
电流刺痛从后颈窜起的瞬间,林玄听见苏九歌轻声说:“铃响三次,就回来。”青铜铃在现实里轻颤,余音还没散,眼前的世界就扭曲成灰白色。
是江城三中的教室。
黑板上的粉笔字还停留在“三角函数”,但墙壁、课桌、甚至吊扇叶片上,都爬满了新写的字:“他们从镜子里爬出来了”“别回头”“眼睛是门”。
林玄的鞋跟磕在开裂的地砖上,每走一步,地面就裂开一道黑缝,涌出无数低语,像有人把成百上千个收音机同时调到杂音频道:“服从……回归……你是棋子……”
讲台后的镜子突然“咔”地一声。
那是陈文秀最宝贝的穿衣镜,以前总见她对着镜子别上蓝布发带,说“老师要体面”。
此刻镜面爬满蛛网状裂纹,一只苍白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抓住了林玄的脚踝。
“终于等到你,因果之子。”沙哑的声音擦过耳膜,像砂纸磨过生锈的刀,“他们说你能改命,可棋子怎么掀棋盘?”
林玄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碎枕刃上。
他抽出短刀的瞬间,刀鞘“嗡”地发出清鸣,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不是林玄,是梦里那个踩着苏九歌石像的帝袍身影。
他咬牙挥刀,刀刃过处,那只手像湿纸般裂开,黑血溅在镜面上,发出“滋啦”的灼烧声。
镜面轰然崩塌,林玄坠入黑暗。
再睁眼时,岩浆的热气裹着硫磺味扑来。
倒悬的宫殿悬浮在岩浆海上方,七道黑影跪坐在玉阶下,黑色斗篷上绣着银色锁链,正用某种古老语言低语。
林玄贴着滚烫的岩壁挪动,听见其中一道黑影说:“九幽启幕,先清觉醒者。”另一道接话:“因果之子是变数,得让他自己信命。”
“你以为你在查真相?”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林玄转身,看见穿帝袍的自己站在岩浆边,脚边是苏九歌的石像——银甲碎裂,赤瞳黯淡,像块被踩碎的红宝石。
“你只是来确认命运不可违。”幻影抬手,指尖凝聚起黑雾,“看看你臂上的黑潮,看看你朋友的血,看看你护不住的人族……你早该跪了。”
林玄的左臂突然剧痛,黑潮纹路顺着血管窜上脖颈。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岩浆沸腾的声响,“我不信。”
“你杀不了我。”幻影笑了,和林玄梦里的声音重叠,“因为我就是你——未来放弃抵抗的你。”
千百重幻象同时睁开眼,每一张脸都是林玄,每一双眼睛都淬着绝望。
林玄感觉意识在被拉扯,那些低语又涌上来:“服从……回归……”他想起陈北河自爆前的笑,想起苏九歌裹住感染者时绷紧的肩线,想起火嬷嬷说“人族最后火种”时眼里的光。
“苏九歌!”他吼出声。
青铜铃的清响穿透梦境。
第一声,岩浆海泛起涟漪;第二声,幻象的黑袍裂开缝隙;第三声,林玄眼前闪过苏九歌的脸——她闭着眼,额角渗血,青铜铃在掌心震得发红。
他举起碎枕刃,狠狠刺进自己胸口。
痛觉像炸开的雷。
林玄咬着牙,意识里的因果丝线被他扯得崩直,“我不信命,更不信你会死在我脚下!”刀身泛起银光,所过之处,幻象像纸片般碎裂。
倒悬宫殿开始崩塌,七道黑影的尖叫被岩浆吞没,最后一刻,他看见其中一道黑影的斗篷下,露出半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现实里的医疗帐突然暗了一瞬。
林玄“砰”地摔回连接舱,嘴里涌出腥甜。
苏九歌扑过来时,他看见她银甲下的中衣浸透冷汗,青铜铃表面出现蛛网裂纹——那是共魂之力透支的痕迹。
寒砧蹲在舱边,正盯着碎枕刃上的一缕黑雾,那黑雾像活物般扭曲,慢慢渗进刀鞘的云雷纹里。
“统帅?”秦十三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玄想说话,喉咙却像塞了团火。
他看见陈文秀在病床上翻动,嘴里喃喃:“镜子……别……”然后眼前一黑。
最后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子里循环,像被按了重复键的破磁带:“我不是我……我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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