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黎明,天未亮透,浓雾裹着江城废墟的腐锈味扑进校场。
风里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腥气,地面湿漉漉的,映出零星火把晃动的光。
林玄站在高台之上,黑衣猎猎,脊背如刀削般笔直。
他没有穿铠,也没佩兵刃,只将一枚青铜铃挂在腰侧,铃身轻颤,无声。
三百老兵列阵于下,铁脊疤立在最前。
他满脸疤痕在火光下忽明忽暗,肩头扛着一面残破的旗帜——那是流亡军最后的象征,锈迹斑斑,边角焦灼,像从尸堆里扒出来的遗物。
“旧旗已焚。”铁脊疤声音沙哑,忽然抬手,将旗帜撕成两半,再撕,再撕。
碎布飘落火盆,火焰猛地一跳,燃起幽蓝的光。
“新命当立!”
他单膝跪地,身后三百人齐刷刷跪倒,甲胄相撞,声如雷鸣。
“愿随统帅,赴死无悔!”
吼声震得远处断墙簌簌掉灰。
林玄没动,也没应礼。
他只是缓缓转身,从背后取出一面崭新的旗帜。
纯白底色,未染一丝杂色。
中央绣着一枚青铜铃纹,线条古拙,似有低鸣潜藏其中。
铃下,密密麻麻绣满细小名字:陈北河、莫三更、小石头、阿米尔……有的是战友,有的是陌生人,甚至还有几个名字是他凭记忆补上的——那些死在万族入侵第一夜的人。
“这不是我的旗。”林玄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回响,“是你们每一个人的。”
风忽然静了一瞬。
铁脊疤抬起头,眼眶发红。
他曾不信林玄,觉得这少年不过仗着系统与运气,可这一路走来,对方从不许空诺,每一步都踏在实处。
救下的城、挖通的道、唤醒的魂……都不是虚话。
而此刻这面旗上,竟也有他妹妹的名字。
“她没白死。”铁脊疤低声说,嗓音哽住。
林玄走下高台,亲手将旗帜交到铁脊疤手中。
“先锋营打头阵,但不是去送死,是去开路。”他目光扫过众人,“十日后,全军开拔。我们要做的,不是夺回江城的地盘,而是让每一个名字,重新响彻这片土地。”
没人问怎么响。
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信了。
晨雾渐散时,水鬼七来到指挥所。
他个子瘦小,手指常年泡得发白,是少数敢下地下排水道的老潜水工。
“我带三个人,先探排水道。”他说得干脆。
林玄摇头:“你带十人,装备呼吸器与因果标记弹。”他取出三枚晶石,金色丝线缠绕其上,内里仿佛封存着流动的星光。
“若遇封印阵,埋下它——我能感知位置。别硬闯,活着回来报信才是功臣。”
水鬼七接过晶石,掌心发热。
秦十三蹲在战术屏前,指尖划过地形图:“通道年久失修,结构复杂,还有高频干扰,预计每百米设一个中继节点。我已调试好微型中继器,但信号撑不过三个小时。”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开。
苏九歌走了进来。
她穿着那身破损的银色战甲,白发束起,赤瞳如血。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参加军事会议,此前她始终游离于权力之外,像一柄不出鞘的剑。
所有人安静下来。
她走到林玄身旁,未看任何人,只轻轻抬起手,指尖抚过青铜铃。
“铃音可破禁制。”她说,“万族用怨骨炼桩,靠的是执念闭环。但若有外力以‘共鸣’切入,便能撕开裂缝。”
她看向林玄:“我教你一段引鸣诀——以血为引,以忆为弦,唤铃一次,可震百里阴锁。”
林玄盯着她的眼睛:“代价是什么?”
“每一次引鸣,都会唤醒一部分被抽取的记忆。”她声音很轻,“也可能……唤醒不该醒的东西。”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林玄点头:“教我。”
当夜,探路队出发。
林玄送他们至地道入口,看着十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空气中只剩潮湿的霉味和远处滴水的回响。
他返程途中,苏九歌并肩而行。
“你觉得他们能活着回来吗?”她忽然问。
“我不知道。”林玄望着头顶残月,“但我必须让他们相信,能回去。”
“所以你要点燃希望,哪怕自己还在深渊。”
“我不在深渊。”他停下脚步,低头看腰间铃铛,“我已经爬出来了。现在,轮到我把别人拉上来。”
回到指挥所,林玄召集核心议事。
地图铺展,灯火通明。
苏九歌首次落座主位一侧。
她指尖轻触银甲,闭目片刻,再睁眼时,赤瞳深处似有星河流转。
“圣庭南阙不是入口,是刑场。”她声音冷而准,“那些石柱,锁的是‘文明火种’——被抽离的人族集体记忆。每一道刻痕,都是一个被抹去的名字,一段被吞噬的历史。”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玄脸上:“我感应到,北河的意识碎片……就在其中一根柱子里。”
铁脊疤猛然起身,拳头砸向桌面:“那就炸了它!把那些狗娘养的柱子全炸了!”
林玄却笑了。
他展开一张全新地图,指向前方一片漆黑区域。
“我们不炸。”他说,“我们唤醒。”
“十日后,全军开拔。目标:不是夺地,是让每一个名字,重新响彻江城。”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
林玄独自留在室内,掌心摩挲着那枚青铜铃。铃身微温,似有脉搏。
窗外,夜色深沉。
而在地底深处,不知多少公里之下,那扇石门依旧开着一线。
暗红液体持续滴落,浸入巨柱根部。
无数虚影悬浮,嘴巴张开,无声呐喊。
其中一道影子,缓缓转头,朝地面方向伸出手——
指尖所指,正是林玄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地下通讯终端突然闪烁红光。
秦十三快步上前查看,眉头骤然紧锁。
“信号……中断了。”
他抬头望向林玄房间的方向,欲言又止。
而在最深的黑暗里,水鬼七埋下的晶石悄然亮起金光。
那光芒照见石门后的轮廓——一具悬挂的尸傀,皮肉干枯,双眼紧闭。
其面容……
竟与林玄一模一样。三日后,晨雾未散,指挥所内已是一片死寂。
秦十三的手指悬在通讯终端上方,指尖发颤。
红光仍在闪烁,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残心。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统帅……水鬼七最后传回的画面——只有三秒。”
林玄站在地图前,背影如削,未曾回头。
“石门后……有一具悬挂的尸傀。”秦十三顿了顿,喉结滚动,“面容……和你一模一样。”
空气仿佛凝固。
烛火微微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某种古老诅咒正悄然苏醒。
林玄闭上眼。
那一瞬,记忆如潮水倒灌——穿越之初的血色夜空、万族降临时的地裂山崩、陈北河自爆前那句“快走”、还有苏九歌第一次唤他名字时
【因果律系统提示:检测到高维认知污染,是否启动‘因果嫁接’?】
他在心中默念:“是。”
没有光芒,没有轰鸣。
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抽离感,仿佛将一团漆黑的情绪从灵魂里剥离,塞进某个未知的裂缝。
刹那间,地底传来一声闷响,沉如雷渊震动,又似远古锁链断裂一角。
林玄睁开眼,眸底再无波澜。
他转身,取下墙上那面纯白旗帜,缓缓披在肩头。
铃纹贴着胸口,微温,似有回应。
“我去接他们。”他说得极轻,却重如千钧。
铁脊疤猛地冲进来,铠甲未卸,满脸怒意:“统帅不可涉险!你是曙光城的旗!不能倒!”
林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他问,“强者为尊?”
铁脊疤一怔。
“可真正的强者,不是踩着别人登顶的人。”林玄目光平静,“而是敢为别人走进黑暗的人。”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铁脊疤的肩膀,像多年前在江城废墟里,陈北河最后一次拍他那样。
然后,他独自走向地道入口。
排水道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沉默巨口。
腐臭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金属锈蚀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
林玄手持青铜铃,依引鸣诀以指节轻叩。
叮——
铃声清越,不疾不徐。
所过之处,积水退散,藤蔓枯萎,锈迹斑斑的铁链寸寸崩解,仿佛千年禁制也在畏惧这声音的根源。
百米深处,空气愈发粘稠。
墙壁上开始出现刻痕,全是扭曲的人脸,嘴巴大张,似在无声呐喊。
林玄视若无睹,步伐稳健。
终于,在一道半塌的石门前,他看到了水鬼七等人。
他们倒在地上,呼吸微弱,但尚存生机。
十人皆昏迷,唯独手中紧握着埋下的晶石,金光未灭。
而门内,那具悬挂的尸傀缓缓睁开了眼。
灰白的眼球转动,精准锁定林玄。
嘴角一点点咧开,形成一个非人的弧度,无声启唇:
“欢迎回来,重启者。”
铃声戛然而止。
他将白铃旗裹紧昏迷的水鬼七,背起他,目光直视门内那道与自己毫无二致的躯壳。
“我不是回来的……”
风从头顶裂缝吹下,拂动旗角。
“我是来带你们走的。”
身后,第一缕阳光穿透废墟缝隙,照在白铃旗上,宛如燃起无声战火。
排水道深处,腐水泛着幽绿荧光。
林玄背负昏迷的水鬼七,青铜铃轻颤引路,每一步都踩在锈链断裂的脆响上。
身后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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