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灯光惨白。
林玄蜷缩在床角,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双耳不断渗出血丝,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早已染红半边肩胛。
他的瞳孔时而涣散,时而锐利,仿佛有两股意识在他颅腔里撕扯、交战。
监控屏上,脑波曲线疯狂跳动——α波与δ波交错震荡,偶尔窜出一段无法识别的频率,像是某种远古语言的残响,在神经深处低语。
“他又开始说那些话了。”叶红鱼站在玻璃外,手指死死掐着记录板边缘。
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星陨之夜,吾以心祭’……这不是人该记住的东西。”
秦十三蹲在主机旁,耳机还连着未启动的扩音塔线路。
他盯着数据流,眉头拧成一个结:“共生链已经深度嵌入他的识海,不只是情绪共感,是记忆层面的双向渗透。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江城那个高三学生,还是……那个掌碎星辰的帝君。”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刀七靠在墙边,手按刀柄,目光阴沉。
老斑坐在角落,指节发白。
没有人敢第一个开口。
“必须切断。”叶红鱼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冷得像冰,“三天,最多三天。超过这个时限,他的自我认知就会完全崩解。到时候别说统帅,连人都不是了。”
“那就切。”秦十三突然站起身,摘下耳机,“我改装好了屏蔽塔,只要接通城市主网,就能用旧式声波频段干扰识海共振。代价是他会暂时失去对苏九歌的情绪感知——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的神志。”
“你们要割开我和她的命?”
一声嘶吼从走廊炸开。
门被猛地撞开,林玄赤脚冲了进来,脸上全是血,右手还攥着碎玻璃。
他双眼布满血丝,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
“你们懂什么?”他指着叶红鱼,声音颤抖,“她撑了三年!三年!每天都在承受万族攻城的痛、人族死亡的怨、还有那该死的封印反噬!现在她终于醒了,你们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割断联系?让她一个人扛?”
“我们不是要放弃她。”叶红鱼迎着他怒火,没有退,“是要救你!你以为你在共担痛苦?不,你是在被她拖进深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有多少个‘你’?一个考试考砸了怕回家挨骂的学生?一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自称帝尊的疯子?还是……刚才嘴里念着‘昭明祭礼’的那个东西?”
林玄踉跄一步,扶住墙壁。
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
因为他清楚——她说的是真的。
那些画面太真实了。
教室里的粉笔灰飘在阳光下,同桌偷偷递来的纸条写着“放学去网吧”;可下一瞬,他又站在焦土大地上,脚下踩着断裂的王冠,耳边回荡着千万生灵的哀嚎。
两个世界交替闪现,像两把刀轮流剜他的脑子。
“我不是疯……”他喃喃。
“那你告诉我。”秦十三冷冷地看着他,“昨天夜里,你说‘北河还没死’,可陈北河已经在江城自爆三年了!你还记得吗?是你亲手埋了他的骨灰!”
林玄僵住。
记忆像裂开的瓷器,拼不回去。
就在这时,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风铃婆婆拄着拐杖,银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腰间的青铜铃无声垂落。
她咧嘴一笑,缺了半颗牙:“割得开吗?孩子。”
她一步步走近,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玄:“铃甲同源,魂血互引。你以为你们只是共感?错了。她的痛刻进你骨头里,你的命也缠上了她的因果。你早不是单纯的‘承命者’,而是‘补缺之人’——当年昭明九歌没能完成的闭环,由你续上。”
“什么闭环?”林玄喘着粗气。
“她本该死在第一次献祭。”风铃婆婆轻声道,“但她没死。圣庭骗她,说人族还有希望;轮回九次,次次如此。每一次转生,都有一人接过铃甲,成为新的‘九歌’。可真正的‘九歌’,从来不是名字,是殉道之名。”
林玄怔在原地。
脚步沉重地退回病房时,已是深夜。
月光透过防爆窗洒进来,落在苏九歌苍白的脸上。
她依旧闭着眼,呼吸微弱,但指尖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林玄缓缓坐下,握住她的手。
那是一只布满旧伤的手,指节变形,掌心有烧灼过的痕迹。
他曾以为那是战斗留下的勋章,现在才明白——那是无数次被强行唤醒时,灵魂撕裂的印记。
“你知道为什么叫‘九歌’吗?”
声音很轻,几乎像梦呓。
林玄猛地抬头。
苏九歌睁开了眼。
赤瞳如烬,映着窗外残月。
她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又落下:“不是诗篇……是九次献祭。每一次转生,都是圣庭用谎言把我骗回来。‘人族需要你’‘黑暗还未退散’‘再坚持一次就好’……他们需要一个永不死的守护者,哪怕这个‘她’早已不想活了。”
林玄喉咙一紧。
“那这次……”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我不听圣庭的,也不问天意。我只问你——还想活下去吗?”
苏九歌静静望着他。
没有回答。
一滴泪,无声滑落。
坠入她腰间青铜铃中。
刹那间——
整座曙光城地下深处,沉寂已久的星纹同时亮起微光。
遍布城区的旧式扩音塔,一根根自动开启,发出细微嗡鸣。
苏九歌的泪落入青铜铃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林玄只觉脑中轰然炸开一道清音——不是声音,而是记忆本身在共鸣。
那旋律古老得像是从地脉深处浮起,又温柔得如同母亲低语。
整座曙光城的地底星纹次第亮起,幽蓝如河,蜿蜒成阵,像是沉睡千年的命脉被重新接通。
遍布城区的旧式扩音塔一根根自动开启,锈蚀的喇叭口微微震颤,传出一段断续却清晰的童谣:
“月不来,星不归,守门人闭眼时……
血为引,魂作灰,九歌燃尽不回头。”
秦十三猛地从主机前弹起,耳机摔在地上发出刺耳杂音:“这不是录音!是记忆共振!她的情绪波动和城市星纹产生了量子纠缠——这旋律是‘燃命技’的原始编码!”他瞳孔剧烈收缩,“她在无意识中,把自己的灵魂结构……唱出来了!”
林玄没动。
他闭上了眼。
就在那一瞬,系统界面骤然浮现,猩红文字滚动:
【检测到高维因果波频】
【触发技能逆向解析:燃命技·原型暴露】
【正在重构能量模型……】
剧痛再度袭来,但这一次,林玄没有抵抗。
他任由那旋律灌入识海,像一把钥匙,缓缓拧开锁死的门。
无数碎片涌入——火焰中的祭坛、断裂的锁链、一个白发女孩跪在尸山之上,将心脏剜出嵌入封印核心的画面……
“以自身存在为燃料,点燃灵魂刻印,封印深渊。”
这不是功法,是献祭。
一种连轮回都能烧穿的极端燃烧。
每一次“苏九歌”的觉醒,都是上一具躯壳燃尽后,由圣庭以谎言唤醒的新魂,继续扛起这永无止境的守望。
而她的眼泪,是唯一未被规则吞噬的“人性残响”。
林玄睁开眼,眸底血丝密布,却清明如刀。
他知道了。
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清晨,指挥塔顶寒风如刃。
全城高层齐聚,叶红鱼站在最前,面色冷峻:“屏蔽系统已准备就绪,三分钟后启动。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人族未来。”
林玄站在栏杆边缘,风吹动他残破的战衣。
他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忽然笑了。
“你们说要保全我?”他声音不大,却穿透风声,直刺人心,“可谁问过我愿不愿意丢下她?”
没人回答。
“她不是神,不是工具,更不是你们嘴里的‘必要牺牲’。”林玄抬手,猛地扯下颈侧通讯器,狠狠砸向地面,“如果所谓统帅,必须冷血才能当——那这位置,老子不干了!”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下百米高塔。
风在耳边咆哮,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他嘴角扬起一丝近乎癫狂的弧度。
坠落途中,系统提示再次闪现:
【检测到强烈意志波动】
【逆转规则·第一阶解锁:因果回响——可在七日内追溯一次已发生之‘必然结局’】
【警告:使用代价未知】
林玄咧嘴一笑,鲜血从唇角溢出。
“代价?我早就不怕了。”
身影如陨石般划破晨雾,直坠向城外那片终年笼罩黑雾的葬星谷。
身后,叶红鱼怔立原地,指尖微微发抖。
良久,她猛然转身,厉声下令:“关闭所有屏蔽装置!把昨晚的歌声……传遍全域!”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近乎透明的影蚕残骸正缓缓融化,如水银般渗入地底裂缝,悄然流向那片刚刚被星纹点亮的深处。
葬星谷外,风沙卷起残旗。
谷内,死寂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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