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卷，晨光刺破残云。
林玄站在锈城废墟边缘，脚下是半埋于流沙的旧军事基地入口。
风从断墙间穿行而过，带着铁锈与焦骨的气息，吹得他肩甲轻响。
昨夜那道紫电撕裂天幕，倒悬殿浮现苍穹之巅，系统提示音犹在耳畔——【检测到远距离因果呼应】。
可他没回曙光城。
他来了这里。
“信号源就在下面。”秦十三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夹杂着电流杂音，“深度约二十七米，能量波动微弱但持续，像是……某种数据核心还在运转。”
林玄低头看了眼腰间的青铜铃。
它安静地贴在鳞甲缝隙里，不再颤动，仿佛昨夜那一声轻响耗尽了所有余韵。
但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昭明封印、倒悬殿、锈城地下信号……这些碎片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拼合。
“挖。”他只说了一个字。
三小时后，坍塌的指挥所被掘开。
混凝土碎块下，露出一道扭曲的金属门框。
技术组用切割机强行破入，烟尘尚未散尽，一股腐朽中混着电路烧焦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具尸体。
军官模样的人跪伏在保险柜前，双手死死环抱着柜体，皮肉早已碳化，只剩森然白骨。
可他的姿势没有一丝松动，像临死前仍想守住最后的秘密。
小石头蹲在尸骨旁，眼神发直。
他手腕上戴着那只护腕——陈北河留下的遗物，漆黑如墨，纹路似鳞。
此刻正微微发烫，甚至泛起一层暗红光泽。
“怎么了？”叶红鱼快步上前，声音压得很低。
小石头没回答。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那具尸骨的肩章。
刹那间，唇齿间溢出一段旋律。
短促、悲怆、断断续续——却让林玄瞳孔骤缩。
那是江城守备团誓词的前奏。
每一个曾在江城服役的人都听过这首歌。
它不属于任何正式军种，却是末世初期自发集结的人类防线中最沉痛的号角。
当年陈北河每次出战前，都会哼上几句。
“你……怎么会唱这个？”林玄蹲下身，盯着小石头的眼睛。
男孩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就是……心里堵，就想唱。”
林玄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把保险柜打开。”他说。
秦十三立刻动手。
硬盘嵌在保险柜夹层，严重损毁，但尚存部分存储单元。
连夜修复后，三段加密视频日志被提取出来。
第一段画面抖动剧烈，背景是熟悉的作战会议室。
赵炎穿着旧式军服，肩章还挂着少校衔，正对着镜头宣布：“天门降世，空间通道开启，仅能承载五万人撤离。”
他顿了顿，目光冷得像冰。
“西区两万平民……已无战略价值。”
笔尖落下，签署“弃民令”三个字时，没有丝毫迟疑。
第二段，是他单独面对摄像机：“我知道有人会骂我懦夫，会说我背叛同胞。但乱世不讲慈悲，活着才是正义。牺牲一部分，是为了让多数人活下去。”
第三段最短，只有十秒。
他望着窗外燃烧的城市，低声说：“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只要我还站着，就没人能定义我是罪人。”
屏幕熄灭。
整个作战室陷入死寂。
叶红鱼翻着手中的柳小婉日记残页——那个在江城覆灭之夜失踪的女孩，曾记录下撤离名单变更的时间点。
与赵炎签署命令的时刻，分秒不差。
“不是误判……”她声音颤抖，“是选择。他选择了放弃我们。”
林玄坐在桌边，指节捏得发白，青筋在手背凸起。
他没说话，但空气仿佛凝成了霜。
良久，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方曙光城的方向。
那里有学校、有医院、有孩子们奔跑的操场。
三年前的江城也曾如此。
“他是来堵嘴的。”通讯器忽然响起，哨兵报告：铁脊堡使者抵达，称赵炎愿“共商净化黑潮之策”，明日亲赴曙光城会谈。
林玄冷笑。
共商？
不过是借合作之名，行威慑之实。
他怕真相泄露，所以主动上门，想抢在舆论爆发前掌控局面。
“那就让他来。”林玄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把日志转码成全息投影，加上声纹验证和时间戳。我要让每一帧画面都无可辩驳。”
秦十三点头：“已经处理好了，随时可以播放。”
“还有，”林玄看向小石头，语气缓了下来，“集会那天，你站最前面。”
男孩抬头，眼中有些不安。
“你记得那首歌，”林玄说，“就说明你还活着。今天，我们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风再度卷起沙尘，拂过锈蚀的铭牌。
‘赤鲸’二字，在朝阳下若隐若现。
而在曙光城中央广场，一座新搭的高台静静矗立。
地底线路悄然布设，因果律陷阱已悄然成型——只等一人踏入。
那人还未到。
但脚步声，已在路上。
黄沙在晨风中翻卷，如锈色的雾霭笼罩广场。
曙光城中央高台之下，人头攒动。
一万双眼睛盯着那道缓缓升起的身影——赵炎披着暗红披风，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历史的鼓点上。
他身后四名蒙面战士沉默跟随，黑袍垂地，气息内敛，却隐隐透出非人的冷腥味。
“我承认，”赵炎立于台心，声如裂石，“我下令关闭西区闸门，放弃两万平民。”
人群一静。
“但那不是背叛！”他猛然抬手，指向天穹，“那是抉择！是我在末日降临时，为五万火种争取一线生机的决断！你们今日能站在这里呼吸、说话、建城、生子，正因当年有人敢背负骂名，做那‘恶人’！”
台下骚动渐起。
有人低头啜泣，有人攥拳怒视，更多人陷入沉默。
三年前的江城陷落之夜，真相被尘封在烈焰与黑潮之中，而今这番话，竟带着几分悲壮的合理性，悄然撬动人心。
林玄站在阴影边缘，指尖微动。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闭了闭眼。
耳边忽然响起一段模糊的音频——系统低语：【因果节点已就位，可激活“真实回响”】。
再睁眼时，他已踏上高台阶梯，脚步不疾不徐，战棍轻叩石阶，一声，又一声。
“赵将军说得慷慨。”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称为‘无战略价值’的人，最后说了什么？”
赵炎眉头一皱：“林玄，此刻不是煽情的时候。”
“不是煽情。”林玄抬头，目光如钉，“是还债。”
话音落，他指尖轻划空中——一道银光乍现，因果律悄然扭转。
刹那间，虚空震颤。
全息投影自天而降，不是影像，而是声音。
一个颤抖的女声从虚空中传来，夹杂着电流杂音与孩子的哭喊：
“这里是江城西区避难所……我们还有三千人……外面全是孩子……求你们别关闸……他们才六岁……六岁啊……”
（枪械上膛声）
“上面有令，执行清场。”
（尖叫声、撞击声、金属闭合的轰鸣）
“不要——！爸爸——！！”
稚嫩的呼救像刀子割过耳膜，一声接一声，持续整整十七秒。
然后戛然而止。死寂。
万人广场，落针可闻。
母亲抱紧怀中的幼儿，指节发白；老兵跪倒在地，肩膀剧烈抽动；小石头站在第一排，眼泪无声滑落，那只护腕烫得几乎要烧进皮肉。
赵炎脸色骤变，额头青筋暴起：“住口！这是伪造的！动摇军心者——当诛！”
他猛地挥手！
四道黑影瞬间暴起，蒙面撕裂，露出青灰色鳞皮、竖瞳狞笑的蜥蜴人脸！
利爪出鞘，寒光直取林玄咽喉——
刀光未至，地面突兀炸裂！
秦十三蹲在控制台前，手指重重按下红色按钮。
预埋雷阵引爆地下燃气管道，赤焰冲天而起，形成环形火墙，将四名蜥蜴武士逼退三步。
热浪掀飞残旗，焦臭弥漫。
混乱中，一道身影横刀挡在林玄前方——刀七，曙光城守将，曾是赵炎旧部。
他背对林玄，刀锋斜指地面，声音沙哑却坚定：
“将军……他们也是人。”
风穿过火焰，吹动林玄的衣角。
他缓步上前，战棍点地，一步步逼近赵炎。
棍尖停在对方咽喉前三寸，不动如山。
“你可以选择不救。”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你不该把他们当垃圾扔掉。”
赵炎双目赤红，咬牙嘶吼：“你以为你是谁？圣人吗？救世主吗？”
林玄摇头。
“我不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那一双双含恨带泪的眼睛上。
“我是来讨债的——”
“两万条命。”
“今天，该还了。”
投影屏悄然浮现最后一行字，幽蓝闪烁：
【因果锚点锁定完成｜审判条件满足】
而林玄只是静静站着，战棍未收，眼神却已越过赵炎，望向更远的地方。
那里，一座新的台基正在搭建。
不是刑台。
是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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