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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下）：余音与回响
走出那间气氛凝重的面试会议室，走廊里空旷而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个充满审视和压力的空间隔绝在外。狭小的轿厢里，空气仿佛依旧残留着刚才的紧张感。
庄蝶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带着一种剧烈运动后的虚脱感。大脑因为高度紧张而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还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
她偷偷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陈泯泯。他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电梯楼层数字的跳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刀光剑影的问答只是一场寻常的对话。但庄蝶敏锐地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又迅速松开。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沉默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蔓延。没有交流，没有对视，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回味与思绪中。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外面大厅的喧闹声涌入，才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
离场的疏离与短暂的同行
走出创新中心大厦，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车流声、人声、城市的喧嚣瞬间将两人包裹，与刚才那个安静而高压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回学校？”陈泯泯停下脚步，侧头问庄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简洁。
庄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原本以为面试结束会各自回家。
“嗯。”她点点头，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说不清的……微小的雀跃。
没有多余的言语，陈泯泯拿出手机叫了车。等待的几分钟里，两人并肩站在大厦前的广场上，看着人来人往，依旧沉默。那种在面试室里高度协同、共渡难关的紧密感，在现实环境中似乎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重大事件后、彼此心照不宣却又不知如何开启话题的微妙距离感。
网约车很快到来。两人一左一后坐上后排座位。车内空间狭小，沉默变得更加具体。庄蝶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街景，试图整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面试官们的表情、尖锐的问题、自己磕磕绊绊的回答、陈泯泯冷静的应对……画面一幕幕闪过。她试图从中解读出成功的迹象或失败的端倪，却毫无头绪。
她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陈泯泯。他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怎么样？”庄蝶终于鼓起勇气，小声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泯泯闻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几秒钟，才开口，语气是惯有的分析式冷静：“问题都在预料范围内。技术部分应答无误，理念阐述也清晰。你的临场发挥比模拟时稳定，最后那个关于‘动力’的回答，是亮点。”
他的评价客观得像一份实验报告，听不出喜怒。
“但是？”庄蝶听出了他话里未尽的意味。
“但是，创客营的选拔标准不仅仅是项目本身。”陈泯灿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声音平淡，“评委的背景多元，看重的东西可能不同。王工看重技术落地和工程思维，李总工关注商业潜力和可持续性，张教授可能更欣赏社会价值和人文关怀。我们的项目比较特殊，能否得到综合认可，存在不确定性。”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候补身份本身，就意味着我们在某些硬性条件上可能不如直接入选者。最终结果，取决于竞争对手的整体水平和评委的偏好。”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庄蝶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侥幸的火苗。是啊，他们只是“候补”，是别人放弃后才得到的机会。那些来自名校、拥有华丽履历和成熟项目的竞争对手，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刚刚在面试中建立起的点滴信心，又开始动摇。
“哦……”她低下头，声音低落下去。
陈泯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不过，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的最好。这就够了。”
这句话，像一道微光，短暂地驱散了庄蝶心中的阴霾。她抬起头，看向他。他依旧看着窗外，没有看她。但这句话，却比任何空洞的鼓励都更有力量。是啊，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没有遗憾。
回归日常与悬而未决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两人下车，站在熟悉的校门前，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接下来等通知。”陈泯泯言简意赅地总结，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全国赛初选结果大概下周也会出来。”
“嗯。”庄蝶点头，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茫然。
“走了。”陈泯灿说完，对她微一颔首，便转身朝着与学生公寓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家的五金店在那个方向。他的背影挺拔而利落，很快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庄蝶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暂时落幕，战友却已各自归营，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骤然安静下来的世界和悬在空中的、不知何时才会落下的判决。
回到城北的家中，爷爷奶奶关切地询问面试情况。庄蝶勉强笑了笑，只说“还行，等结果”，便躲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她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面试的场景依旧在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被拿出来反复咀嚼、分析，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命运的暗示。焦虑、期待、担忧、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神不宁。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仿佛陷入了粘稠的停滞期。校园生活依旧，上课、下课、考试、作业……但庄蝶的心却无法真正平静下来。她总会下意识地留意手机，任何一声提示音都会让她心跳加速；她会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陈泯泯的身影，想知道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在焦虑地等待；甚至看到德育处主任，都会莫名地紧张一下，仿佛结果会从他那里传来。
她和陈泯泯在学校里碰见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擦肩而过，彼此点头示意，没有任何交流。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等待的焦灼。这种对比，让庄蝶更加觉得自己不够成熟，无法像他那样很好地控制情绪。
然而，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庄蝶能感觉到，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那次共同面对高压面试的经历，像一道隐秘的纽带，虽然无形，却真实地连接着他们。那种在关键时刻彼此支撑、共同奋战的记忆，沉入了心底，让两人之间那种单纯的“帮扶”或“合作”关系，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类似“战友”的厚重感。
等待的结果，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它既是一种煎熬，也像一种催化剂，让两个年轻的灵魂在寂静的期盼中，默默地沉淀、成长，并等待着命运下一次的叩门。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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