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立刻躬身：“是，少爷。
九叔公的书房一直维持着他生前的样子，就在塔楼西侧，从未动过。请随我来。”
他们没有乘坐那部黄铜电梯，而是沿着内部楼梯向上。
苏九的脚步声几近于无，只有亚当斯沉稳的步伐在身后响起。
书房的橡木门厚重异常，亚当斯用另一把同样古朴的黄铜钥匙打开。
门轴转动发出低沉悠长的摩擦声，一股更浓郁、更复杂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比顶层套房里更甚。
那是大量纸张沉淀出一种知识权力的威严感。
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却挑高惊人。
三面墙都被顶天立地的深色樱桃木书架占据，书籍塞得满满当当，按语种和主题粗略分类，从厚重的法律典籍、历史传记到冷僻的工程图册、艺术年鉴，无所不包。
唯一的空墙是巨大的落地窗，此刻正对着肯辛顿花园。
苏九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这些价值不菲的陈设上。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书桌一角，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没有封缄，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细麻绳缠绕了几圈。
在满室规整有序中，这份随意显得格外突兀。
亚当斯无声地走到桌旁，指向那个文件袋：“少爷，这就是九叔公最后关注的诺丁山波特贝罗路项目。没有归档，也没有任何批注。似乎是私人性质的兴趣，但他调阅了所有关联的地产记录、区域规划草案，甚至一些小型业主的背景资料。”
苏九走过去，拉开那张属于九叔公的椅子坐下。
他没有急于打开文件袋，指腹在粗糙的牛皮纸表面摩挲。
九叔公苏振邦，一个在商海翻云覆雨几十年、行事向来大开大合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旧街区改造项目，在生命最后阶段投入私人关注？
这不符合他打造“肯辛顿花园宫”这种地标的风格。
他解开细麻绳，抽出里面的文件。
内容很杂：几份泛黄的、关于波特贝罗路街区历史建筑保护等级的技术评估报告复印件
几张用红笔圈出的小块地产地籍图
一份打印的、标题为《区域未来二十年发展规划草案（非公开讨论稿）》的加密文件摘要
还有一叠手写的便签纸，字迹是九叔公晚年特有的潦草有力，上面零散地记录着一些名字、日期和像是价格的数字，彼此之间看不出明显的逻辑关联。
翻到最底下，是一张拍摄于雨中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取景很随意，焦点是一栋位于波特贝罗路边缘、被脚手架和防护网半包围的旧维多利亚式排屋。
楼体破败，墙面斑驳，窗户大多碎裂或用木板封死。
但在它旁边，紧挨着的，却是一栋被精心修缮过、挂着崭新画廊招牌的漂亮小楼，明亮的灯光透过干净的大玻璃窗洒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
两张照片被粗糙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就在这时，书房厚重的橡木门上传来两声敲门声。
亚当斯迅速看了苏九一眼，得到默许后，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深灰色套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华裔男子，气质干练沉稳。
他微微欠身，声音压得很低：“亚当斯爵士，打扰了。詹森大律师到了，在楼下小会客室等候。另外，林缈缈小姐的助理刚刚致电前台，询问酒店是否提供小型保密会议室，他们计划半小时后需要一个。”
亚当斯点点头，同样低声回应：“请詹森先生稍候十分钟。至于林小姐的请求，回复说‘橡树厅’的翡翠会议室可以随时启用，并询问是否需要按惯例准备咖啡和茶点。”
他关上门，转身回到书桌前，声音恢复了能让苏九听清的清晰度：“少爷，皇家御用大律师威廉·詹森先生到了。关于遗产文件的最终确认和几处信托架构的细节，需要您亲自过目签字。此外，云图资本的林缈缈小姐团队需要一间保密会议室，已安排妥当。”
苏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拼接的照片上。
九叔公留下的线索像一团迷雾，而眼前，现实的事务已经如潮水般涌来，不容他沉溺于谜题。
他将手中的文件重新塞回牛皮纸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那叠来自亚当斯的助理候选人资料被推到了他面前。
“詹森。”苏九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他没有抬头，指尖划过最上面一份简历，照片上的女性眼神锐利，履历显示她曾服务于顶级投行和跨国律所。“
通知这位伊莎贝拉·陈，下午一点，顶层书房。先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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