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拿着书，对老先生点了点头，离开了书店。
伊莎贝拉很快也买好书签跟了出来。
“看来格里芬给的压力不小。”伊莎贝拉低声说，“罗伯特先生的态度很抗拒。”
苏九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只是格里芬。”他说。
“整个时代都在变，这种老书店生存本来就难。格里芬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顿了顿，“去下一家看看。”
他们沿着街道继续走，按照名单上的信息，又路过了一家传统手工作坊和那家寡妇经营的小杂货店。
苏九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看。
手工作坊里，一个系着皮围裙的老人正在敲打一块皮料，神情专注。
杂货店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柜台后，看着门外，眼神有些空洞。
这些画面和肯辛顿花园宫的奢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伊莎贝拉默默记录着观察到的情况。
走到波特贝罗路的尾端，人流稍微稀疏了一些。
苏九看到了伊莎贝拉报告中提到的，那个被云图资本子公司收购的小仓库。
仓库门关着，看起来很安静，和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正看着，仓库旁边一家小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林缈缈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披在肩上，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
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到苏九和伊莎贝拉，似乎也愣了一下。
随即，她摘下墨镜，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真假的意外表情。
“苏先生，这么巧。她又来伦敦了。”
她的目光在伊莎贝拉身上停留了一瞬，对她点了点头。
伊莎贝拉礼貌地回应。
苏九看着她，“不巧。我走过来看看。”
林缈缈笑了笑，走到他们面前。
“实地考察？比看文件直观多了吧。”
她喝了一口咖啡，也看向那个仓库。
苏九没接话。
林缈缈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这条街很有意思，对吧？充满了矛盾和……可能性。”
她转过头看苏九，“我听说格里芬的人昨天又来找老布莱克的麻烦了，不过没得逞。好像是被一个路过的热心人解了围。”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九依旧没什么表情。
“热心人挺多。”
林缈缈嘴角弯了一下，“是啊，这世界还是有好心人的。”
她放下咖啡杯，“好了，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她重新戴上墨镜，对苏九和伊莎贝拉摆了摆手，转身朝着街口走去，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伊莎贝拉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苏九看着林缈缈上车离开，然后收回目光。
“她知道，是因为她也在局里。”
“走吧，回去。”
回肯辛顿花园宫的路上，苏九没怎么说话。
伊莎贝拉也没有打扰他。
走到一半，天空飘起了细雨。
伦敦的天气就是这样。
苏九没有加快脚步，依旧慢慢地走着。
细雨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他想起九叔公书房里那张拼接的照片，一边破败，一边光鲜。
现在他亲身站在了这条街上，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割裂感。
也感受到了那些被困在时光里的人的挣扎。
回到顶层套房时，天已经暗了。
亚当斯准备好了干毛巾和热茶。
苏九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汽，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伦敦的夜景。
雨中的城市，灯光晕染开来，模糊而遥远。
伊莎贝拉把今天观察到的情况简单汇总了一下，向苏九报告。
除了罗伯特书店，另外几户的情况也差不多，对开发商非常抵触，生活似乎都有些困境。
苏九安静地听着。
直到伊莎贝拉说完，他也没有发表意见。
他只是在想，九叔公让他看到这些，究竟希望他怎么做。
是像一个纯粹的商人一样，计算投入和产出，用资本的力量碾压过去？
还是做点别的。
“先生，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出去了。”伊莎贝拉说。
苏九点了点头。
伊莎贝拉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苏九一个人。
他拿起在罗伯特书店买的那本伦敦建筑史，翻了几页，又合上。
这本书很厚，记载着这座城市的过去。
而波特贝罗路的未来，似乎正握在他的手里。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沉重。
他拿出手机，翻到亚当斯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了伊莎贝拉的名字，发了条信息。
“明天，去找罗伯特太太聊聊，不是以开发商的身份，就说你想买几本绝版书。”
伊莎贝拉很快回复：“明白，先生。”
苏九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雨声隔着玻璃，隐隐约约地传进来。
他忽然开口，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不在场的人。
“守住一家四十年的老书店，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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