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适心里那点关于“独特性”的念头，如同炭火里未熄的余烬，遇风便又窜起了火苗。烤红薯和茶叶蛋固然稳定，但正如他所想，太容易被复制。要想在这片夜市真正立足，甚至将来有所图谋，他必须有自己的“护城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生意最好的铁板烧摊子。那独特的、勾人食欲的香气，是关键。
接下来的日子，顾适的“偷师”行为变得更加专注和系统。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远远观察，而是开始利用一切机会靠近。
他会在铁板烧摊子前排队，假装等待自己的那份炒面（这是他新开发的下单借口，既能近距离观察，又能顺便解决晚饭），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记录着摊主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酱料刷几次，什么时候撒孜然，辣椒粉在哪个环节放，甚至对方手腕抖动的频率和幅度。
他发现，那诱人香气的核心，确实来自于摊主用一个不锈钢壶不时浇淋的、浓稠的酱料。那酱料颜色深褐，带着油脂的光亮，远远就能闻到复合的辛香。
光看不行，还得尝，还得分析。
顾适开始隔三差五地买一份铁板豆腐或者鱿鱼。他不再像普通食客那样囫囵吞下，而是像个美食评论家，仔细分辨着口腔里的每一种味道。咸味的基础是酱油和豆豉，甜味来自糖或蜂蜜，有浓郁的蒜香和姜味，还有一种隐约的、类似中药材的醇厚回甘……
他尝试着自己复刻。出租屋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成了他的实验台。买来的酱油、蚝油、蒜蓉、姜末、白糖、五香粉……各种调料摆了一排。他按照自己猜测的比例混合，在小锅里慢慢熬煮。
第一次，酱料咸得发苦。
第二次，蒜味过于尖锐，盖住了其他味道。
第三次，糖放多了，甜得发腻，糊在锅里差点刷不掉。
失败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刺鼻又难闻。他舍不得倒掉，只能硬着头皮把试验品拌在面条里吃掉，吃得眉头紧锁，胃里翻腾。成本在一点点增加，却看不到成功的曙光。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他盯着锅里那团黑乎乎、散发着怪异气味的失败品，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秘方之所以是秘方，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破解的？
夜深人静，他洗完堆积如山的碗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看着桌上那堆瓶瓶罐罐，心里一阵烦躁。他推开窗户，想让夜风吹散屋里的怪味，也吹散心头的阴霾。
楼下，夜市已经散尽，只有清洁工在打扫着满地的狼藉。空旷的街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清。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苏晚晴平时摆摊的那个角落，如今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天苏晚晴应对讨价还价的女孩时，拿出的那个更精美、工序更复杂的小兔子挂坠。她不是在简单地妥协，而是在展示更高的价值，以此来捍卫基础的价值。
更高的价值……工序更复杂……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一直执着于模仿铁板烧摊主那最终的复合酱料，所以总是在各种基础调料的配比里打转，如同陷入迷宫。为什么不能换个思路？也许那独特的香气，并非来自于所有调料的一锅烩，而是来自于某一种或者几种经过预先深加工的核心调料？
比如，那浓郁的蒜香，是不是并非直接来自蒜蓉，而是用油炸过的、焦香的金蒜？那醇厚的回甘，是不是来自于用多种香料精心熬制过的香料油，或者某种特殊的豆豉酱？
思路一打开，眼前的迷雾仿佛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他立刻重新行动起来。这一次，他不再盲目地混合。他买来大量的蒜瓣，耐心地剁成粗细不等的颗粒，用不同的油温慢慢炸制，观察颜色和香气的变化，记录下“金蒜”和“蒜油”的最佳状态。他又跑去调料市场，寻找不同产地、不同发酵程度的豆豉和酱料，用小瓶分装回来，一点点品尝、对比。
出租屋里，再次充满了各种或焦香、或酱香、或香料气息的复杂味道。但这一次，不再是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而是渐渐有了一丝丝令人食指大动的雏形。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细微味道差异的敏锐感知。顾适却乐此不疲。每一个微小的进展，都让他兴奋不已。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在黑暗中摸索的探险家，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能通往宝藏的狭窄路径。
他甚至忘记了疲惫，每天在夜市收摊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出租屋，继续他的“炼金术”。炭火的余温似乎还留在他的指尖，而他的心思，已经全部沉浸在了那锅渐渐变得香气浓郁、色泽诱人的酱料里。
他知道，他还没有完全成功，距离铁板烧摊主那圆融贯通的终极香气还有差距。但他已经抓住了关键的方向。这不仅仅是一份酱料，这是他向着更高目标迈出的，坚实而充满希望的一步。
当他将一小勺最新版本的酱料淋在煮好的面条上，搅拌均匀，送入口中，感受到那层次分明、咸香适口、回味悠长的复合味道时，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的“秘方”，也终于在无数次失败后，初见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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