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推开门的时候,肩头的血已经渗到夹克外层。他没开灯,也没换鞋,直接往屋里走,脚步拖得厉害。屋子里一股潮味,墙角堆着几箱旧货,床是那种铁架子加木板拼的,桌上放着半瓶喝剩的矿泉水。
门在他身后关上,锁舌“咔”地一声咬住。
他刚解开外套拉链,听见背后传来动静。秦璐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拎着个医药箱,像是等了很久。她没问外面那两个黑西装的事,也没提他刚才去哪儿了,只说:“把衣服脱了。”
赵铁柱愣了一下,“你在这儿干啥?”
“等你回来。”她说得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想笑,又觉得没力气。肩膀裂开了,疼得发木,脚踝也一阵阵抽。他靠在桌边,慢慢把夹克甩下来,T恤跟着往上撩,露出肩头缠着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圈。
秦璐走过来,撕开新纱布,倒了点药水在棉片上。她动作利落,没废话,可当他伤口碰到酒精时还是闷哼了一声。她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擦。
“你不怕我有传染病?”他咧嘴扯了下嘴角。
“你要真有病,早死八回了。”她回了一句。
赵铁柱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他靠着桌子,任她把旧纱布扯掉,重新涂药膏。灯光昏黄,照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手指稳定得不像个天天签合同的人。
药膏冰凉,抹在伤口上有点刺。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来时,发现她的指尖正滑向腰侧——那道疤。
蜈蚣似的,从肋骨往下爬,颜色比周围深一块。她碰上去的瞬间,他肌肉绷紧,手本能地压住她手腕。
两人静了几秒。
她没缩手,也没抬头,只是停在那里。
他松了劲,把手放开。
“这道疤……怎么来的?”她问。
“七岁。”他说,“我爸喝多了,掀了煤气罐。”
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就像在讲别人家的事。
秦璐的手顿了顿,“烧的?”
“嗯。厨房炸了,我妈把我往外拖,我自己爬出来一半,后背全糊了。”他顿了顿,“那年冬天特别冷,我没盖被子睡了三个月,怕粘住。”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雨还在下,打在铁皮棚顶上,噼啪作响。
秦璐没说话,继续涂药,动作更轻了些。
“后来呢?”她终于开口。
“后来?”他冷笑了一下,“我爸蹲了两年,出来后改不了,照样喝。我妈跑了,再没回来。我就在街边混,谁给口饭就跟着谁。”
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他,“那你恨她吗?”
“哪个她?”
“你妈。”
赵铁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指着另一处伤疤:“这儿,十五岁,替人挡的刀。兄弟被人追债,我拦了一下,结果挨了一家伙。”他笑了笑,“那人后来躲去南方,再没见过。”
秦璐盯着那道疤看了很久。
“你为什么救我?”她突然问,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来。
赵铁柱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避开她的视线,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
“别转移话题。”她伸手捏住他下巴,力道不大,但不容回避,“你是冲动?报恩?还是……有人指使你?”
他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然后,他笑了。
不是痞笑,也不是冷笑,是一种很软、很旧的笑容。
“你让我想起我妈。”他说。
秦璐的手松开了。
“她也是这样,走路挺直,说话不绕弯。被人欺负也不哭,就是盯着对方看,好像天塌下来也能扛住。”他低头点了根烟,火光映出他半张脸,“那天在车库,他们把你按在墙上,你眼睛都没眨。我就在想,要是我妈落到这地步,有没有人肯豁出去拉她一把?”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
“所以我上了。就这么简单。”
屋里静得能听见烟丝燃烧的声音。
秦璐站那儿没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变了。不再是审视,也不是试探,而是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
赵铁柱把烟摁灭,抓起夹克往身上披。
“说完了。”他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儿?”
“哪儿都行,反正不能赖这儿。”他活动了下肩膀,“待久了容易犯傻。”
秦璐没拦他,收起药箱,合上盖子。
“伤口别碰水,三天后换药。”她说得跟刚才一样冷静,像医生叮嘱病人。
她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忽然停下。
窗外一道影子掠过,一闪即逝。
她没动,也没回头。
“下次别一个人喝酒。”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赵铁柱站在原地,没去追,也没动。他低头看了看手背,那里有块胎记,小时候王姐说像枚铜钱。他掏出烟盒,抖了根出来,发现只剩这一根了。
他点上,靠在墙边,一口接一口地抽。
外面雨小了,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灯泡晃了一下。他瞥见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还躺在那儿,边缘沾了点烟灰。
他没去擦。
远处街角,路灯下站着个人,穿深色衣服,没打伞,一直没动。
赵铁柱望着窗外,把最后一口烟吸尽,然后将烟蒂按在照片边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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