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无声流淌。
浑浊粘稠的黑色河水,如同一条巨大的、缓慢蠕动的墨色巨蟒,蜿蜒在死寂的荒原上。河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与吸力。那些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往生者”残魂,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在河水中载沉载浮,飘向未知的远方。
陈凡四人沿着河岸,保持着安全距离,谨慎前行。脚下的黑泥依旧粘稠,每一步都需耗费额外的力气。暗红色的天光下,四人的身影被拉长,倒映在死寂的河面上,显得格外诡异。
空气中弥漫的安宁死气与怨煞残留的狂暴怨念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氛围。两名太虚剑宗弟子脸色苍白,紧握着长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战斗中完全恢复。凌清竹走在陈凡身侧,沉默不语,清冷的目光不时扫过河面,又落在前方那蒙面人的背影上,心中疑云密布。
此人功法阴邪诡异,却能引动此地死气,似乎对这片绝地颇为熟悉。他究竟是谁?为何要相助?真的只是路见不平吗?还是……另有所图?她自幼在太虚剑宗长大,所见皆是光明正大的剑修,从未与如此神秘莫测的鬼道修士打过交道,心中难免警惕。
陈凡能感受到身后审视的目光,但他无暇解释,也无从解释。他的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与此地环境的共鸣以及对前路的推演中。识海内,《九幽噬魂录》残卷微微震颤,与河流深处某种若有若无的召唤遥相呼应。冥老也在不断分析着此地的空间结构和能量流向。
“小子,这条河不简单。”冥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它不仅是洗刷残魂的通道,更像是一条……空间脉络?!河水由精纯的死气与破碎的空间之力混合而成,流向这片秘境的核心。跟着它,很可能找到此地的中枢,或者……出口。”
陈凡心中凛然。这意味着,他们正沿着一条极其不稳定的能量通道前进,随时可能遭遇空间乱流或其他未知风险。
果然,前行不过数里,异状便出现了。
前方的河面,不再平静。河水开始出现细微的漩涡,空气中弥漫的死气也变得躁动不安。一些河段的岸边,开始出现零星散落的、闪烁着幽光的魂晶碎片,那是高度凝练的魂力结晶,对鬼道修士乃是至宝,但其中却夹杂着混乱的空间裂痕,危险异常。
“小心空间裂缝!”陈凡沉声提醒,身形变得愈发飘忽,巧妙地避开那些肉眼难辨的扭曲波纹。
凌清竹也察觉到了危险,剑心通明,感知敏锐,带领师弟紧随陈凡的步法,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区域。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随着不断深入,河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奇异的建筑遗迹。不再是简单的废墟,而是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风格古朴的石殿、拱门和祭坛。这些建筑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的石材砌成,表面刻满了与轮回、超度相关的古老壁画和符文,与之前看到的石碑风格一致,但更加宏伟、完整。
“这些是……古幽冥宗的祭祀建筑?”陈凡心中震动。冥老曾言,幽冥宗乃是上古大宗,执掌轮回秩序,其建筑风格与符文体系独一无二。此地的遗迹,似乎印证了往生洞与幽冥宗的密切关联。
当他们经过一座半塌的巨型拱门时,陈凡的目光被拱门顶端一块残缺的浮雕吸引了。那浮雕描绘的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星空中央,是一个破碎的、散发着幽光的轮盘,无数魂魄如同百川归海般涌向轮盘的裂缝……轮回盘?!
虽然浮雕残缺,但那独特的轮盘形状,与陈凡识海中《九幽噬魂录》残卷所记载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在这里!”陈凡心脏狂跳。轮回盘碎片的线索,真的指向这往生洞!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异变陡生!
“嗡——!”
那座半塌的拱门突然震动起来,门框上残存的符文骤然亮起幽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内传来,目标并非陈凡,而是他身旁的凌清竹!
“小心!”陈凡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凌清竹的手腕,幽冥之气爆发,对抗那股吸力!
凌清竹也瞬间反应过来,太虚剑罡护体,剑光斩向拱门!然而,那吸力极其诡异,似乎专门针对她身上某种气息(或许是太虚剑宗纯阳正大的功法波动),竟将她连同陈凡一起,猛地扯向拱门!
“师姐!”
“阁下!”
两名太虚弟子惊呼,想要上前救援,却被拱门散发出的无形力场弹开!
眼前光影扭曲,空间转换的感觉再次袭来!陈凡只来得及将凌清竹紧紧护在身前,下一刻,两人便一同被吸入了拱门之内!
“砰!”
拱门上的幽光迅速黯淡,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两名太虚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河岸,以及前方那条依旧无声流淌的黑色河流。
……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出现,但比之前进入往生洞时短暂得多。
不过呼吸之间,陈凡和凌清竹便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陈凡闷哼一声,充当了肉垫,化解了大部分冲击力。他迅速翻身而起,警惕地打量四周。凌清竹也几乎同时站起,长剑横在身前,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惊魂未定,以及……被陈凡紧握过手腕的微不可查的红晕,瞬间又被警惕取代。
这里不再是荒芜的河岸,而是一座完整的、巨大的圆形石殿内部!
石殿穹顶高耸,由无数根合抱粗的暗青色石柱支撑。墙壁上刻满了更加复杂、完整的幽冥宗符文与壁画,描绘着引导亡魂、审判罪孽、轮回转生的宏大场景。大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凹陷下去的池子,池中并非水流,而是翻滚涌动的、浓郁如实质的黑色魂雾?!魂雾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的魂魄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池子正上方,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残缺的青铜古镜?!古镜边缘雕刻着狰狞的鬼首,镜面却布满了裂痕,中心处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即便如此,古镜依旧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镜面中光影流转,似乎映照出某种虚幻的景象。
一股远比外界精纯、却也更加霸道混乱的魂力波动,充斥着整个大殿。同时,还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们。
“这里……是什么地方?”凌清竹声音微涩,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这石殿给她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仿佛踏入了一个沉睡巨兽的巢穴。
陈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面悬浮的青铜古镜,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识海中,《九幽噬魂录》的残卷虚影正在剧烈震颤,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波动!
冥老激动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幽冥鉴?!这是幽冥宗用来监察轮回、映照往生的至宝——幽冥鉴的残片!虽然破损严重,但其中定然残留着一丝轮回盘的本源气息!小子,我们的方向没错!碎片线索,很可能就藏在这面镜子里,或者由它守护着!”
然而,机遇往往与危险并存。几乎在冥老话音落下的瞬间,大殿四周的阴影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道道凝实的身影,缓缓浮现。
这些身影不再是低级的怨煞,它们身披残破的古代甲胄,手持锈迹斑斑的兵器,眼中燃烧着幽蓝色的魂火,排列成整齐的阵型,如同忠诚的卫兵,将陈凡和凌清竹团团围住。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每一道,都不弱于之前的筑基期鬼将!
为首一名身着将军铠甲、身材格外高大的魂将,抬起空洞的眼窝,望向闯入者,手中锈剑指向二人,发出沙哑而威严的魂念波动:
“擅闯幽冥殿者……杀无赦!”
危机,一触即发!而这一次,他们只有两人,面对的是整整一队,训练有素、实力强大的幽冥鬼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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