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如同垂死巨兽破碎的瞳孔，将冰冷而斑斓的光影无力地投射在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上，最终在林凡面前的木质桌面上凝结成一片片斑驳的、缺乏生气的光斑。杯中的美式咖啡早已失去了最后一丝热气，像一滩凝固的、深不见底的泥沼，忠实地映照出他隐藏在压低鸭舌帽檐下、那张半明半暗且毫无表情的脸庞。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这粘稠的夜色里，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近乎凝滞的沉重感，考验着他蛰伏的神经。
对面的写字楼，那个他曾每日进出、承载着野心与屈辱的“迅科科技”所在楼层，大部分窗户已经如同合上的眼睑，陷入了沉寂的黑暗。只有零星几扇，还固执地亮着，像是漂浮在无边墨色海面上的孤岛，散发着一种疲惫而孤独的光晕。林凡的【信息洞察（中级）】技能在意识深处持续低鸣运转，如同一个功耗极低却精度极高的被动雷达，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扫描、接收、处理着对面大楼的一切细微动静。他清晰地“看”到，晚上八点过后，那些被996禁锢的灵魂开始陆陆续续如同逃难般离开巢穴，大楼入口处的人流明显稀疏、最终归于断流。保安那规律得如同钟摆的手电筒光柱，在空荡的楼道里进行一次毫无新意的巡视，光斑扫过一扇扇紧闭的玻璃门，映出一片机械性的冷清。
他的目标，王德发那间位于大楼侧面角落、象征着一个小小权力巢穴的办公室，那扇窗户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黑暗。这明确无误地表明，他那位肥头大耳的前上司，大概率早已下班，或许正躺在某个洗浴中心的按摩椅上，享受着构陷他人之后的心安理得。这正是林凡等待的第一个时机——一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意味着物理环境上的干扰可以降到最低。
但林凡的身体依旧如同磐石般稳定，没有丝毫立刻行动的迹象。耐心，是他从这次无妄之灾中学到的最宝贵品质之一。王德发虽然不在，但嗅觉敏锐的保洁人员可能尚未开始它们夜间的工作，而那定时巡逻的保安，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在某个随机的时间点再次路过？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可能”安全的机会，而是一个近乎绝对安静、干扰度趋近于零的完美窗口期。他像一头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不仅需要猎物出现，更需要一个最适合发起致命一击的角度和环境。
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目标楼层的灯光规律性地亮起又熄灭，他看到两名穿着统一制服的保洁人员，提着沉重的工具桶，如同工蚁般准时进入了“迅科科技”所在的楼层，开始了它们日复一日的清洁工作。林凡的心跳频率几不可察地提升了半拍，注意力如同被无形的手拧紧的发条，更加集中。他默默计算着时间，观察着她们移动的轨迹。大约四十分钟后，这两名“清道夫”提着清理出的垃圾袋离开，楼层再次被抛入一片死寂。保安的手电光柱，如同约定好一般，在九点五十分左右再次规律性地扫过那片区域，光斑在楼道墙壁上跳跃了几下，旋即湮灭，一切重归平静。
晚上十点十五分。
对面的写字楼，亮灯的“孤岛”又熄灭了几座，只剩下最高处零星两三扇窗户，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顽强地对抗着沉沦的夜色。林凡所在的观察点及其以下楼层，似乎已完全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消化。街道上，白日里喧嚣的车流声也衰减成了偶尔划破寂静的、孤独的引擎嗡鸣。咖啡馆里，背景音乐换上了一张更显慵懒甚至带着几分哀伤的爵士蓝调唱片，萨克斯风的声音如同叹息，缠绕在空旷的座椅之间，与之相伴的，只有吧台后那名年轻店员偶尔擦拭玻璃杯时发出的、清脆而孤寂的碰撞声。
时机，成熟了。
如同熟透的果实，即将坠落。
林凡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咖啡馆里混杂着咖啡因与冷漠的空气全部压入肺叶深处。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冰凉的咖啡，如同饮用某种决绝的仪式药剂般，一饮而尽。那极端苦涩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沿着神经末梢直冲大脑，让他因长时间等待而略显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他细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整个身体更深地嵌入卡座最阴暗的角落里，仿佛要与这阴影融为一体。而他的目光，却如同经过最精密校准的激光指示器，穿透玻璃窗，跨越街道，牢牢地锁定在对面那扇属于王德发的、此刻正被黑暗彻底笼罩的窗户上。
他闭上了眼睛，将脑海中所有纷杂的念头——对过往不公的愤怒、对未来的不确定、甚至是对系统能力的一丝依赖——全部强行排除。精神高度集中，意识凝聚成一点，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蓄势待发。在心中，他用一种清晰到近乎冷酷、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意念默念：
“系统，使用一次性道具——【真相录音笔】！”
“目标地点：迅科科技公司，技术部，王德发经理办公室。”
“回溯时间：过去72小时内。”
“关键词：‘林凡’、‘数据’、‘泄露’、‘U盘’、‘处理干净’、‘刘总监’、‘天穹项目’。”
指令下达的瞬间，林凡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了一丝，投入了一个超越常规感官、无形无质、唯有庞杂信息如同星河般流淌的奇异维度。他“看”不到任何具体的景象，却能模糊地感知到一种奇特的、带着规律性波纹的“扫描”波动，以王德发办公室那张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为中心，如同投入时间静湖的石子所激起的涟漪，坚定而迅速地向时间的上游荡漾开去，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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