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最后一行数字刺痛了林凡的眼睛。
银行卡余额：1032.57元。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深秋的冷雨敲打着公交车的窗玻璃，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高楼大厦的霓虹像无数双嘲弄的眼睛，注视着这辆在晚高峰中缓慢蠕行的铁皮罐头，以及罐头里和他一样疲惫麻木的人们。
林凡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眼眶深陷，连续半个月的加班和心力交瘁，让他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巧的心。这是他用刚刚到手的、微薄的项目奖金买的。今天是他和女友张丽恋爱三周年的纪念日。他记得张丽上次逛街时，在这条项链柜台前驻足良久的样子。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想告诉她，虽然现在辛苦，但他一定会努力给她更好的生活。
“丽丽看到这个，应该会开心吧。”他在心里默念，一丝微弱的暖意暂时驱散了疲惫。
就在这时，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王扒皮”三个字——他的部门经理，王德发。
林凡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林凡！你他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公司来！”王德发咆哮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响。
“王经理，我……我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
“下班？你还有脸下班？！”王德发打断他，声音因愤怒而尖利，“公司最新研发的‘天穹’项目的核心数据泄露了！服务器追踪到的最后操作IP和密钥验证，全都指向你的工位电脑！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出卖公司？！”
仿佛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林凡瞬间懵了。
“天穹”项目？那是公司今年投入重金、高度保密的S级项目，他只是一个普通程序员，权限仅限于外围模块的代码编写，连核心数据库的边都摸不着！
“不可能！王经理，这绝对不可能！”林凡的声音因急切而颤抖，“我根本没有权限接触核心数据，这是诬陷！”
“诬陷？证据确凿！董事会已经知道了，大发雷霆！我告诉你林凡，你摊上大事了！立刻给我滚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林凡握着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空，世界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窗外冰冷的雨声。
他来不及细想，对着司机大喊：“师傅，麻烦下一站停一下，有急事！”
冲下公交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西装。他顾不得许多，在雨中发足狂奔，冲向公司所在的那栋摩天大楼。
脑海里一片混乱。数据泄露？他的电脑？这怎么可能？难道是……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前几天，王经理曾经以“优化系统”为名，拿走过他的公司密钥U盘，足足一个小时！
可他不敢再想下去。
冲进公司，所有加班的同事都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他浑身湿透，狼狈地滴着水，走向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门开着，王德发腆着啤酒肚，好整以暇地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旁边还站着两名面色冷峻的保安。
“王经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发誓我没有泄露任何数据！”林凡冲进去，激动地辩解。
王德发抬起眼皮，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丝计谋得逞的戏谑和冰冷的厌恶。
“林凡啊林凡，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公司待你不薄，你居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王德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你知道‘天穹’项目对多重要吗？你知道这次泄露，会给公司造成多大损失吗？”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林凡气得浑身发抖，“是你！前几天你拿过我的密钥U盘！一定是你……”
“放肆！”王德发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林凡的鼻子骂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反咬一口？证据呢？啊？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人证物证俱在！”
他甩过来一叠打印纸，上面是复杂的服务器日志和IP追踪记录，林凡看不太懂，但确实标注了他的工位信息。
“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公司也不想把事情做绝。”王德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董事会的意思呢，是让你主动辞职，并且赔偿公司因此事造成的预估损失……嗯，五万元。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公司也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否则……”
王德发冷笑一声，没有说下去，但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五万块？！
林凡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全部存款只有一千块，还要付下个季度的房租……这笔赔偿，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王德发早就看他不顺眼，因为他无意中撞见过王德发利用职务之便捞取回扣。这次，不过是借题发挥，找个由头把他这个不识趣的眼中钉踢走，顺便让他背黑锅，还能敲诈一笔！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从心底涌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王德发那张油腻而虚伪的脸，看着旁边保安戒备的眼神，看着门外同事躲闪的目光。
他还能说什么？他拿不出证据。对方位高权重，捏造了“确凿”的证据。他只是一个无钱无势、任人拿捏的小程序员。
所有的愤怒、委屈和不甘，最终都化作了无力。他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雨水的冰冷此刻才真正渗透进来，让他从骨头缝里感到一阵阵寒意。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签。”
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职协议和赔偿协议，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那薄薄的几页纸，重若千钧。签下名字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
王德发满意地收起协议，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好了，去收拾你的东西吧。记住，一个月内，把钱打到公司账户上。”
林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经理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麻木地收拾好那个小小的纸箱的。
当他抱着纸箱，走出这栋曾经承载了他梦想和奋斗的大楼时，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站在雨里，回头望了一眼那在雨幕中依然璀璨夺目的大楼，感觉它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埋葬了他过去几年的青春、努力和所有对未来的憧憬。
项链的盒子还在口袋里，硌得他生疼。
他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却没想到，是坠入深渊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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