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薛氏老管家踉跄跑远。沈砚之站在门槛内,脚边是那滩缓缓流动的血迹。狗剩押着薛万彻往后拖,铁链刮过石板,发出刺耳声响。
“去祠堂。”沈砚之说。
一行人穿过主院。沿途家丁躲在廊下,不敢抬头。北仓火势已弱,只剩黑烟滚滚上升。风吹过,灰烬落在屋檐、台阶、人的肩头。
祠堂前摆出三张长桌,族老们早已候在门外。他们穿着深色长袍,脸色发白。最年长的一位拄着拐杖,手微微发抖。
沈砚之走到正中站定。狗剩把薛万彻按跪在地,双膝砸在青石板上。
“抬头。”沈砚之说。
薛万彻抬起头,脸上沾血,眼神仍带狠意。
“你犯三罪。”沈砚之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勾结外敌,焚毁族仓,图谋篡位。可认?”
薛万彻咬牙:“我为薛氏存续……”
“你说什么不重要。”沈砚之打断,“今日你不认,明日也得认。全族面前,你要亲口说出来。”
他一挥手。狗剩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展开念道:“薛万彻,河东薛氏旁支二房主事,于本月十五夜私开北仓,藏匿粟米八千石,拒不交公;又伪造印信,联络刘武周部将,许以夏县三镇为酬,引敌入寇。事发后纵火灭迹,嫁祸于沈氏运粮队。”
念完,狗剩将纸递到薛万彻眼前。
“签。”他说。
薛万彻盯着那纸,额头青筋跳动。他忽然冷笑一声,提气大喊:“你们逼我认罪,就不怕天下人知道——”
话未说完,狗剩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再喊,割舌。”狗剩说。
薛万彻嘴角裂开,血流下来。他喘着气,低头看那纸。纸上墨迹未干,笔画粗重。
他伸手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名字。
沈砚之拿过供词,看了一遍,收进袖中。
“押下去。”他说,“等盟约签完,当众宣读。”
薛万彻被拖走时回头看了族老一眼。没人接他的目光。
沈砚之转向族老:“现在,轮到你们了。”
拄拐的老者上前一步,双手捧出一方铜印,托在盘上。
“此乃薛氏宗族印信。”他说,“自今日起,奉沈公子为主,永世效忠。”
沈砚之没有立刻接印。
“你们不是真心归附。”他说,“你们只是怕我打进来。”
老者低头:“我等愿降。”
“我不需要怕我的人。”沈砚之说,“我要能做事的人。印信我收下,但你们要立誓:从此听令于三望盟约,兵马归编,粮草统调,不得私藏一兵一卒,不得擅动一石存粮。”
老者抬眼:“若不从?”
“刚才那一场火,还不够明白?”沈砚之说,“我可以烧一个仓,就能烧十个。你们若想试试,我不介意让整个坞堡变成焦土。”
老者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我等遵命。”
沈砚之这才伸手,接过印信。铜印入手沉重,刻纹清晰。
他将印放在桌上,对身后说:“拿旗来。”
狗剩转身,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旗帜。旗面深红,绣着三个姓氏:沈、韦、薛。中央四个大字——共治河东。
狗剩将旗插在祠堂门前石座上。风吹过,旗面展开,猎猎作响。
“从今天起,薛氏不再是孤姓。”沈砚之说,“你们是三望之一。外面的人都在看。我要让他们知道,谁说了算。”
老者退下。其余族老跟着离开,无人多言。
沈砚之转身走进祠堂。里面供着薛氏历代先祖牌位。香炉冷灰,无烟升起。
他在正位站定,对狗剩说:“叫薛万均进来。”
狗剩应声出门。不到半盏茶时间,薛万均大步走入,甲胄未卸,脸上还带着风尘。
“参见主公。”他单膝跪地。
沈砚之看着他:“你父亲那边,怎么说?”
“回禀主公,家父已知大局已定,无异议。”薛万均低头,“他让我转告您,薛氏骑兵三千,随时可调。”
沈砚之点头。
“起来吧。”他说,“从今天起,你不只是薛家人。你是八望联军骑兵统领。”
薛万均抬头,眼中闪过光亮。
沈砚之从狗剩手中接过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副钢制板甲,黑亮如铁。
“穿上它。”他说,“然后去校场。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新式骑兵。”
薛万均双手接过盔甲,声音发紧:“谢主公。”
半个时辰后,校场列阵。
薛氏旧部三千人分作六队,站在黄土场上。他们大多穿皮甲,手持长矛或弓箭。队伍中有议论声,有人摇头,有人冷笑。
“听说了吗?薛万均当了统领。”
“他投靠外人,算什么东西。”
“咱们薛家几百年,还没人给外姓当走狗。”
说话间,鼓声响起。
沈砚之登上高台。狗剩持旗立于身后。王策站在一侧,手中握着一卷文书。
薛万均身披钢甲走入场中。甲片贴合身形,肩部有护角,胸前刻八望徽记。他腰挂三棱破甲锥,背负连弩,脚蹬战靴。
全场安静下来。
沈砚之抬手。狗剩展开旗帜,高举过头。
“今日起,薛氏兵马正式并入八望联军。”沈砚之说,“薛万均为骑兵统领,统辖河东所有骑营。凡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台下有人低语。
“凭什么让他当头?”
“他懂打仗吗?”
沈砚之仿佛听见,大声道:“薛万均!演练连发!”
薛万均应声出列。他取下连弩,翻身上马。马是新配的河西良驹,通体乌黑。
他策马奔至百步外标靶前,停下。拉弦,上箭,瞄准。
“嗖!”
第一箭射出,穿透三层木板。
未停顿,第二箭接续而出,命中同一位置。
第三箭再发,标靶轰然倒塌。
全场无声。
薛万均调转马头,疾驰回阵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完成演练。”
沈砚之点头:“传令,三日内完成整编。所有将士登记造册,粮草账目移交稽查司。凡服从者,记首功;抗拒者,革职查办。”
王策上前一步,展开文书:“这是《三望盟约》。内容四条:互不侵地、共抗外敌、粮马互通、联姻固盟。即日起生效。抄本已送往韦氏,周边七县皆会收到。”
沈砚之下台,走到薛万均面前。
“起来。”他说,“你现在不只是我的部将。你是三望代表。”
薛万均起身,重重点头。
沈砚之环视全场:“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服。可以。三天后校场比试。赢的人,升职。输的人,滚蛋。规则只有一个——活着回来。”
人群骚动。
有人握紧了武器。
沈砚之转身就走。
狗剩收旗,王策卷起文书。两人跟上。
回到主营帐内,沈砚之坐在案后。桌上放着薛氏印信和那面盟旗。
王策说:“清河崔氏那边,快有动作了。”
沈砚之没答话。他拿起印信,翻看了一遍,放下。
“让他们来。”他说,“现在我们有兵、有粮、有名。”
狗剩站在帐门口,忽然说:“主公,北岸渡口发现一艘小船,挂着空白灯笼。”
沈砚之抬头:“有没有信号?”
“有。”狗剩说,“三短一长,是自己人。”
沈砚之站起身:“叫薛万均准备骑兵。另外,把连弩搬上高台,摆在旗旁边。”
王策皱眉:“您怀疑是探子?”
“不是怀疑。”沈砚之说,“是等着他们看清楚这面旗。”
他走出帐门。外面天色渐暗,风变大。
盟旗在暮色中猛烈摆动。沈、韦、薛三姓在布面上晃动,像要撕裂出来。
沈砚之站在旗杆下,抬头看。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从西岭方向奔来,领头的是薛万均。
他们在校场列队,无人喧哗。
沈砚之抬手。
狗剩点燃火把,插在旗座四周。
火焰腾起,照亮了“共治河东”四个大字。
这时,北岸方向亮起一点灯火。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不是进攻信号。
是回应。
沈砚之盯着那几盏灯,直到它们连成一线。
狗剩走过来:“要不要派人接应?”
沈砚之摇头。
“不用。”他说,“让他们自己过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旗,转身走向主营。
帐内油灯刚点上。王策正在写新的命令。
沈砚之坐下,说:“明天开始,开放曲辕犁定制。通知各村,凡归附者,优先供应。”
王策抬头:“包括夏县?”
“包括夏县。”沈砚之说。
外面,盟旗仍在飘动。
突然,一根旗绳断裂。
半幅旗帜垂落,扫过地面,沾上泥土。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