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钉入木杆,尾端嗡鸣未止,信天翁扑翅坠海。赵大勇抹了把脸上的雾水,喘道:“浪哥,它爪上没条子了。”
陈浪不语,只将刀拔出,插回腰鞘。他走向主营沙帐,脚步沉稳如压潮线。郑七已候在沙盘前,枯枝在手,指节因冷风而泛白。周猛靠在帆布桩边,刀柄轻拍大腿,目光扫过西角木栅——残兵蜷缩在地,李承业独坐一旁,肩头绷带渗出血痕。
“南路先锋距礁口十八里。”陈浪开口,声不高,却压住全场杂音,“北线双屿灯塔三刻前亮了火,东面鬼哭沟暗流何时可借?”
郑七用枝尖点向沙盘凹处:“子时三刻,潮眼开。那时海底冷流倒卷,推船如顺风扯篷,只有一炷香工夫。”
“够了。”陈浪俯身,手掌按在沙盘东侧,“就这一炷香,破他三路围网。”他抬眼看向李承业,“你带多少人能战?”
李承业起身,动作迟缓但脊背挺直:“十五个还能拿刀的,五个伤重拖不动腿。”
“把伤的留下。”陈浪说,“你要带十个人,藏西岸‘龟背礁’后。听海螺三响,杀出侧击,目标是敌船舵楼。”
李承业盯着他:“若我不肯呢?”
“那你现在就能走。”陈浪转身,指向远处雾中轮廓,“往南三里有片浅滩,划小艇过去,或许能活。”
沉默片刻,李承业解下腰刀,放在沙盘边上。“我信你一次。”
“不是信我。”陈浪拾起刀,递还,“是信你自己还没死透。”
周猛咧嘴一笑:“浪哥,我去北湾伏着,等他们旗倒就冲。”
“你带快艇,顺流切入敌阵腹心。”陈浪点头,“砍旗、断缆、放火,做完就撤。别恋战。”
赵大勇插话:“我带人在东槽口点假营,烧几堆火,引南路先动。”
“对。”陈浪扫视众人,“火一起,敌前锋必减速探路。那时郑七吹螺,李校尉出击,周猛趁乱斩旗。我带主船从中路突进,借暗流推势穿网。”
郑七皱眉:“主船吃水深,‘蛇颈道’最窄处不过两丈,稍偏就上礁。”
“你听水。”陈浪拍他肩,“我在舵前,你在船头。你说左,我绝不往右。”
郑七哼了一声,拄杖走向船坞方向:“我去备罗盘,虽磁针坏了,但还能看星移。”
子时将至,海雾愈浓。赵大勇率五人潜入东槽,点燃三堆篝火,随即退入岩缝。火光映雾,如鬼眼浮动。
不多时,东南方传来桨声,一艘哨艇破雾而来,船头竖起火lantern,照出“广南水师”旗号。船速渐缓,显然疑有埋伏。
陈浪立于主船甲板,手按舵轮。周猛驾快艇隐于北湾暗流口,船底贴水,静待时机。李承业十人伏在龟背礁后,刀刃出鞘,呼吸压得极低。
忽然,一声海螺裂空而出。
短促三响,如鲸鸣穿雾。
西岸骤然暴起呐喊。李承业当先跃出,十人如潮涌杀向敌舰侧舷。一名水师军官正欲下令放箭,已被长矛贯穿胸口。
几乎同时,北湾水花疾溅。周猛驾艇顺流疾冲,船头铁钩甩出,缠住敌旗舰旗杆。他暴喝一声,翻身跃上甲板,镔铁大刀横扫,旗绳应声而断!火lantern坠海熄灭,指挥台陷入黑暗。
“杀!”
主船应声启动。陈浪掌舵,船头劈开浓雾。郑七趴伏船首,耳贴木板听水声,嘶喊:“左满舵半尺!避礁!”
船身微倾,擦着黑岩掠过,激起白浪翻滚。
“右回三寸!”郑七再吼。
陈浪猛打舵,船尾甩出弧线,堪堪避开一道暗桩。舱底传来闷响——压舱石撞壁。
“砍石绳!”陈浪下令。
两名水手抡斧劈断缆索,三块千斤石坠海沉底,船身一轻,速度陡增。
敌军阵脚大乱。南路先锋见火光误判为主营,贸然靠岸,反被赵大勇小队投石扰阵,船只搁浅。北线两艘战船试图包抄,却被周猛快艇拦腰撞击,船舷破裂进水。
“主船过峡口了!”赵大勇在岩台高呼。
陈浪紧盯前方,雾中航道渐宽。身后爆炸声轰然炸响——周猛引爆预埋火药桶,巨浪掀翻追兵战船,碎木飞溅。
郑七瘫坐舵旁,喘息如风箱拉动。他袖口渗血,不知何时划破。
“老郑。”陈浪递过水囊,“还能撑住?”
“死不了。”郑七灌了一口,“只要还没沉船。”
主船驶出包围圈,进入外海水域。陈浪取下挂在颈间的铜管,凑眼望去。远处海面,一艘楼船静静停泊,舷灯幽蓝,桅顶悬一面无字黑幡。
“是他。”陈浪低声。
周猛驾小艇归队,跳上甲板,左臂一道深口,血染半袖。他啐了一口:“狗官坐着看热闹,连援都不援。”
“他在等结果。”陈浪收起铜管,“等我们死,或他们败。”
李承业带残兵登主船,十人去六,余者皆带伤。他走到陈浪面前,单膝跪地:“兄弟们死了六个……但没一个临阵退。”
陈浪扶他起身:“你部从今编入我队,粮饷同例。等事了,我亲自向朝廷递文,洗你清白。”
李承业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朝廷?你还信那个?”
“不信。”陈浪望向远方楼船,“但我得让他们知道,有人不肯沉。”
赵大勇走上前,手中铜镜沾满雾气。他用袖口擦拭,仰头寻星位:“南风转了,北斗偏东二度,可航吕宋旧道。”
“走。”陈浪下令,“全船熄火lantern,帆收半幅,顺暗流外行。”
船身轻颤,随冷流北推。海雾渐散,天际微白。
郑七靠在舱壁,闭目调息。周猛蹲在船尾,用布条缠左臂伤口。李承业望着来路,那片战场已隐入晨灰。
突然,赵大勇低呼:“浪哥,又有鸟来了!”
一只信天翁自东飞近,爪上空无一物。但它飞至船顶时,忽然折翼俯冲,脖颈喷出一股黑血,砸在甲板上,溅开如墨。
陈浪蹲下,指尖沾血。血中混着细碎铁屑,如砂纸磨喉。
他缓缓抬头,望向东方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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