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海面的蒙哥舰队还在游弋,闭眼旗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陈浪站在舵轮前,铜管望远镜握在手里,指节发紧。舰队保持着箭头阵型,火炮未卸,弓弩仍上弦,整支队伍像绷到极限的弓。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一道黑线破开海雾。
“船!”瞭望塔上的郑七猛地站直,手扶栏杆往前探身,“单桅快船,帆破了半边,桨也断了一支!”
那船速度极快,船首雕着一头象,象鼻朝天,像是在吼叫。它不顾禁令,直接切入舰队航道,被前哨两艘战船夹住逼停。
一名男子从船上跃下,脚踩跳板时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身形。他肤色深褐,左耳穿三枚铜环,麻布战袍上有干涸的血迹,腰间悬着短剑,还挂着一枚青玉佩,纹样是三头象踏浪。
他走到陈浪面前,双膝跪地,双手捧上一卷羊皮信。
“占城王使者,奉命求援。”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都城已破,大王退守南岭,粮尽兵疲。若三日内无援,举国沦陷。”
陈浪没立刻接信。他盯着使者的眼睛看了几息,才伸手接过。
羊皮卷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他掏出铜管望远镜,用镜片反光照了照文字——墨迹未干,笔锋急促,确为仓促书写。信中只写了三行:蒙军自西陆入境,烧毁粮仓,屠戮百姓;王率残部据险死守;恳请南海舰队速援,愿以香料矿十年收益为酬。
他收起望远镜,把信递给郑七。
老舵工一手按着牵星板,一手展开信纸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他没说话,只是低头校对星位刻度,手指划过“南流初动”那一格,喃喃道:“季风转南,三天内必须启航。错过这趟风,琼州海峡逆流如墙,船队难行。”
周猛一直蹲在船头磨刀,听见这话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前脚打蒙古,后脚救占城?”他看着陈浪,“咱们刚把火药搬上甲板,现在又要掉头?兄弟们会怎么想?”
陈浪没看他,也没看任何人。他目光扫过整支舰队。每条船上都有水手停下动作,望着旗舰,等一句话。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救不救的问题。
拒了,占城亡,南海诸邦从此不敢指望他们。救了,就要背对蒙哥大军调头南下,风险极大。可若不救,日后谁还会信“南海新秩序”四个字?
他抬手,将望远镜塞回怀里,一掌拍在舵台上。
“潮水不等人。”
声音不大,却震得甲板发颤。
“传令全舰队:卸战备封条,转入远征配置!升南风帆,整备淡水粮草,三刻钟内完成集结!”
命令一出,信号灯立刻变换。红绿白熄灭,蓝黄黑亮起——远征令。
各船水手迅速行动。火药箱重新归库,战鼓停敲,绞盘吱呀作响,缆绳一根根拉紧。主桅巨帆缓缓降下,换上宽大的南风帆。炊事舱生火熬粥,医官清点药材,舵手检查罗盘。
周猛站在原地没动,手还搭在刀柄上。
陈浪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咱们不是为了占城打这一仗。”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以后。”陈浪盯着他,“以后有人被欺负,有人走投无路,抬头看海的时候,能看见我们的旗。不是为了报恩,是为了让他们知道——这片海,有人守规矩。”
周猛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他转身走向船尾,大声喊:“突击队集合!检查刀具、绳索、火油包!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所有人披甲!”
郑七从瞭望塔下来,手里拿着牵星板和针路簿。
“走外洋航线。”他翻开簿子,“避开占城近岸暗礁区,从七号针路切入,直插南岭西侧海湾。那里有浅滩掩护,适合登陆。”
“多久能到?”
“顺风的话,七日。”
“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走。”郑七咳嗽两声,“季风不会等人,战局也不会。”
陈浪点点头,转向使者。
“你回去告诉占城王,我们出兵。”
使者重重磕了个头,起身退到偏舱等候安置。
陈浪回到舵轮前,手放在铁制轮缘上。阳光照在船首像上,那是一把竖立的“海皇”剑,剑身反射出一道光,落在海面,像一条通往南方的路。
舰队开始缓缓调头。
主桅南风帆完全展开,吃满了东南来的信风。船身震动了一下,接着稳稳向前推进。其他战船依次转向,二十艘福船排成纵列,朝着占城方向驶去。
郑七爬上瞭望塔,手里拿着骨笛。
他吹了一声长音,三短两长——这是远征集结号,也是塞琳娜曾在林中用过的信号。笛声穿透海风,传遍每条船。
水手们听到后纷纷抬头,有人拍了拍身边同伴的肩膀,有人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工具。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一趟不只是打仗。
周猛站在船头,手抚镔铁大刀。刀面映着阳光,一闪一闪。
他忽然低声说:“要是占城王骗我们呢?”
陈浪没回头,只说了两个字:
“那就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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