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惨白的灯光下,他掌心那道狰狞的、如同螺旋星云般的疤痕,在强光照射下泛着病态的灰白色,边缘微微凹陷,像是被火焰啃噬后凝固的宇宙漩涡,烙印般清晰,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话筒碎裂后的焦糊味,混杂着人群呼吸中升腾起的汗意与紧张。
直播间弹幕停滞了一瞬,随即以井喷之势彻底爆炸——“???”、“这手……不对劲!”、“尚言澈疯了吗?!”文字如雪崩般滚过屏幕,发出密集的电子提示音,仿佛无数灵魂在尖叫。
“啊——!”
尚言澈发出一声不似人生的嘶吼,双目赤红,眼球布满血丝,瞳孔剧烈震颤,状若疯魔。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撕裂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猛地砸向面前的话筒,塑料外壳炸裂四溅,碎片划过脸颊留下细小血痕。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关掉!给我关掉!”每一字都带着牙龈渗血的腥甜气息。
信号,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屏幕陷入一片漆黑,连背景电流的嗡鸣都被抽空,只剩死寂。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小川,B方案。”白舒舒冷静的声音通过耳麦下达指令,她指尖微颤,太阳穴突突跳动,耳道深处传来低频耳鸣,像是某种记忆正在颅内缓慢苏醒。
控制室内,被称作小川的年轻人指尖如飞,汗珠从额角滑落,滴在键盘上发出轻微“啪嗒”声,却稳稳地敲下最后一行代码。
备用信号源瞬间切入,一个全新的直播画面占据了所有人的屏幕。
那是一页日记的扫描件,纸张泛黄卷边,墨迹因年久而晕染开,字迹娟秀而悲伤,每一个笔画都像在无声啜泣。
一道温和的女声,属于小舟早已过世的母亲,缓缓响起,带着磁带老化的沙沙底噪,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的一声叹息:
“……那天,火场里,言墨明明已经逃出来了,浑身是伤,却还笑着说他把小禾背了出来。可是,他的哥哥把他拉了回去,就在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边,我亲耳听见,尚言澈对他说:‘言墨,你该替我活下去。’”
画面一转,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演播厅内,尚言澈那张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皮肤发青,嘴唇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浸湿了衣领。
“不!假的!都是假的!”他疯了一样扑向总控制台,指甲刮过金属台面发出刺耳尖啸,企图用最原始的暴力摧毁一切。
然而,一只强壮的手臂拦住了他。
阿光像一座铁塔,挡在他面前,袖口下的肌肉绷紧如钢索。
控制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红字:【权限已锁定】,闪烁的红光映在他冷峻的脸上。
“尚言澈。”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与嘈杂。
白舒舒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了二楼的观察走廊,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彻底失控的男人,发丝被通风系统的气流轻轻拂动,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你不是一直想要和解,想要所有人体谅你的‘创伤’吗?”她微微偏头,目光投向舞台的另一侧,“那就让你的‘弟弟’,亲口告诉你——他,要不要你的宽恕。”
聚光灯随之移动,打在了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身影上。
尚言墨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被压成细微的气流摩擦。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叫尚言墨。我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祭品。”
他缓缓卷起自己左边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大片狰狞的烧伤疤痕——皮肤呈暗红色与蜡白交织,纹理扭曲如干涸河床,触感粗糙而僵硬。
那陈旧的伤痕在高清镜头下触目惊心,仿佛能闻到当年烈焰焚烧皮肉时挥散不去的焦臭。
“那一天,我从火场里救出了七个人,包括你们刚刚听到的,小禾。而我的哥哥,尚言澈,”他抬起眼,目光如剑,直刺那个瘫软在地的男人,“他就站在门口,用手机拍下了我被二次坍塌的横梁压住、被浓烟吞噬的画面——后来,他说,这样,他的‘英雄叙事’,才算完整。”
金手指在白舒舒的指尖灼热到近乎疼痛,脉搏随话语节奏跳动,一股苦涩的味道猛然涌上舌尖——那是记忆的滋味,混合着烟尘、血锈与绝望的咸腥。
她眼前一闪,浮现出火焰舔舐门框的残影,耳边掠过孩童哭喊的回声。
这不是简单的共情,而是命运之痛的直接灌注。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任由那股庞杂的信息流涌入,脊椎窜过一阵战栗般的电流。
“噗通”一声。
尚言澈突然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缝间渗出冷汗,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你们都该死!都该死!如果不是你们逼我……如果不是他非要活着!他为什么非要活着!”
他猛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离他最近的摄像机镜头,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他的罪行,又像是在炫耀他的疯狂:
“对!没错!我烧了他母亲的日记!我买通了医生!我让他们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回来抢走我的人生!我才是尚家的继承人!我才是那个英雄!”
白舒舒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声嘶力竭,才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你现在,连疯子都不用装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走入场内。
原来早在“B方案”启动前,小川已在耳麦中回应:“警方确认到位,外围封锁完成。”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尚言澈的手腕,金属的寒意刺入皮肤。
他疯狂挣扎着,在被带离的最后一刻,他猛地回头,视线越过所有人,死死地钉在白舒舒身上,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
“白舒舒……你也快了……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为了守住光,亲手把自己烧成灰烬。”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管护手霜,那是尚言墨常用的牌子。
她挤出一点,乳白色的膏体散发着清冽的雪松香气,指尖微凉。
她仔细地涂抹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香气像一道屏障,暂时冲散了她脑海中那些纷乱的记忆杂音,也抚平了神经末梢的刺痛。
“舒舒。”沈宁夏快步走来,紧紧抱住她,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你赢了,但别再逼自己了。”
她将一个白色药盒塞进她手里,声音哽咽:“医生说了,你已经有幻听和短期记忆紊乱……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迷失在别人的记忆里。”
白舒舒苦笑:“可如果我不去听,谁来替他们发声?”
“你可以停下来喘口气。”沈宁夏低声说,“我们都在。”
白舒舒摇了摇头,将药盒轻轻推回,目光望向那个站在灯光下的身影:“再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要亲口告诉他。”
直播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闪光灯仍在远处闪烁,记者们高喊着问题,却被安保人员拦在外围。
白舒舒拒绝了所有采访请求,只对着镜头轻轻摇头。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回忆的碎片上。
出口处,尚言墨静静地等着她。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并肩走向那座熟悉的城市艺术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深夜,城市艺术馆的天台,风很冷,吹得衣角猎猎作响,带着初春夜晚特有的潮湿寒意。
白舒舒独自站在边缘,俯瞰着脚下流淌的万家灯火,光影在她眼中折射成模糊的星河。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尚言墨悄然走到她身边,将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布料柔软,残留着他心跳的余温。
她没有回头,只是自然地向后靠去,将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
那一刻,指尖的金手指微微发烫,却奇异地不再失控,那股灼人的力量变得温顺而平和,如同归巢的鸟。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梦见自己变成了你,被困在无尽的黑暗里,重复着你经历过的一切。”
她顿了顿,仰起头,看着漫天星辰,睫毛轻颤,映着微弱的星光。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我自己。”
远处的城市灯火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长河,安静得如同幻境。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推送新闻标题滚动更新:“尚氏基金会宣布重组”、“尚言墨将公开母亲遗物”。
她忽然笑了,却又觉得鼻子发酸。
原来救赎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掌心的余温尚在,四周却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声音与色彩,只剩下一种更深、更冷的寂静,正从她意识的最边缘,无声无息地,向内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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