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里那股子味儿冲得很——汗臭混着金属的铁锈气，再搅和着尘土，闷得人脑仁发胀。模拟环境的灯管还跟着了癔症似的忽闪忽灭，晃得人心烦。吆喝声、砰砰砰的脚步声、还有器械磕碰的闷响，搅合成一团，空气都绷得死紧。雷昊叉着胳膊杵在场边，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扫着那帮正摔打得吭哧瘪肚的队员。最近外头不太平，里头气氛也古里古怪的，他得把这帮小子钉死在最佳状态上，松一扣都不行。
林启源纯属是被雷昊硬拽来的，美其名曰“沾点活气儿”，省得他总猫在屋里鼓捣那些花花草草，人都快魔怔了。他这会儿缩在一个没人用的障碍物后头，鼻子皱得跟什么似的。这地方的空气太糙了，一股子横冲直撞的蛮劲儿，跟他平日里打交道的那种温吞水似的灵韵完全不对路。瞅着那些汗珠子甩八瓣、腱子肉鼓绷的队员，他觉得自己活脱儿就是只溜达错了门、闯进猛兽窝的兔子。
就在这当口，出事了。
那个叫小顾的年轻队员，正窜高爬低地过一组高空障碍，脚下那模拟湿滑苔藓的润滑喷口突然抽风，喷出来的玩意儿比平时多了一倍还不止！小顾脚底下一出溜，整个人立马失了平衡，从三米多高的横杆上直撅撅地就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朝着底下那堆刚运来、还没固定死的合金建材的尖角砸去！
“留神！”好几嗓子惊呼同时炸开。
雷昊眼珠子猛地一缩，想扑过去，可腿脚压根跟不上。
砰！
一声听着都肉疼的闷响。小顾的右大腿外侧结结实实磕在了一根带着毛刺的合金管上！血呼啦一下就冒出来了，训练裤的布料瞬间吃透了红色，滴滴答答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小顾喉咙里挤出一声吃痛的抽气，脸唰地变得惨白，冷汗珠子当时就挂满了脑门，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医疗兵！快他……快点儿！”雷昊一边吼，人已经冲到小顾边上，单腿跪下去查看伤情。伤口忒深，皮肉翻卷着，都能瞅见点骨头的白茬儿，血汩汩地往外涌。常规的止血凝胶喷上去，屁用没有，立马被血冲开。
训练场里顿时乱哄哄一片。医疗兵提着箱子跑过来，可一看那血涌的架势，脸也白了。这种伤，得立刻拉回医疗中心动刀子缝合，说不定还得修复里面的结构。
林启源也让这突发状况搞得心口咯噔一下。他看着小顾腿上那吓人的口子，看着那刺眼的红呼呼地往外流，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顶着他，不上不下的堵在胸口。他不知道自己成不成，可瞅着医疗兵那没辙的样儿，雷昊拧成疙瘩的眉头，还有小顾那疼得走了形的年轻脸蛋儿……
他扒拉开身前挡着的人，跌跌撞撞冲到小顾旁边。
“让开！让我试试！”他嗓子眼发紧，声音都劈了叉。
雷昊猛地抬头瞪他，眼神里全是惊疑和掂量。“林启源？你别给我瞎搅和！”
“就信我这一回！”林启源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死死钉在那伤口上，左胳膊里头那股子奇怪的灼热感又活了过来，突突地跳。
兴许是他眼里那股豁出去的劲儿震住了雷昊，兴许是眼下实在没别的招儿，雷昊后槽牙一咬，冲着医疗兵摆了摆手：“让他弄！”
林启源不再耽搁，噗通跪在血泊边，伸出两只手，直接捂在了小顾腿上的伤口！黏糊糊、温热的血立刻糊了他满手。
扎眼得很。
他闭上眼，强压下去胃里翻腾和心里的慌慌。集中精神，像平时感受土地那样，把意念往接触的地方沉。
这回，感觉彻底不一样了。
不再是引动外头的能量，而是他自己身子里面，那股子沉睡的、跟龙裔遗迹呼噜呼噜响应的力量，像开了闸的洪水，顺着他胳膊就冲了出去！左胳膊上臂那块金色的结点以前所未有的劲儿搏动着，皮肤底下金色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亮度浮了出来，跟活了的金丝藤一样，不光爬满了他小臂，还顺着他手掌，蔓延到了小顾的血肉上！
那些金光纹路就像有生命的织线，钻进了翻卷的伤口里头。金光淌过的地方，呼呼冒的血眼见着就缓了、停了。破损的血管像被看不见的针线给缝上了，撕裂的肌肉纤维被无形的手给捋顺了，重新对接到一块，滋滋地长。连那受损的骨膜，都在金光照拂下，透出点微弱的新生气儿。
整个过程静得吓人。没啥光芒万丈的动静，就只有那流淌的金色脉络悄没声儿地忙活。四周所有人都屏住了气，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这完全没法理解的一幕，训练场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小顾原本疼得绷成一根棍儿的身体，慢慢软和下来，脸上痛苦的表情换成了种懵懵懂懂的、暖烘烘的舒坦。他觉不着疼了，就有一股子温和又霸道的力量在伤口那儿转悠，修补着破烂的地方。
过了几分钟，林启源猛地撒开了手，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往后一坐，脸白得跟纸一样，呼哧带喘，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掉。他胳膊上的金纹飞快地暗下去，缩回了皮肤里。
再看小顾腿上那伤口……居然已经好了大半！就剩下一道粉嫩嫩的、像是长了几个礼拜的新疤！连那疤都在眼见着地慢慢变淡！
“这……这咋可能呢……”医疗兵手里的家什咣当掉地上了，嘴里喃喃自语。
雷昊瞅瞅小顾差不多好了的腿，又瞅瞅快散架的林启源，眼神复杂得能拧出水来。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股子沉甸甸的忧虑压在下头。
小顾自己撑着坐起来，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光溜了不少的大腿，脸上全是捡回条命的茫然，外加一种……说不清的兴奋劲儿。
“我……我这感觉……”他眨巴眨巴眼，四处张望，训练场模拟的昏暗光线，这会儿在他眼里亮堂得很，连远处墙上金属接缝的细纹都瞅得一清二楚，“看得太清楚了……就跟……就跟戴了夜视镜似的……”
可这还没完。
第二天，伤好得只剩下一道浅印子的小顾，在训练后歇气的空当，为了跟队友证明自己真没事儿了，随手抄起一根训练备用的小指头粗的合金撑杆。那玩意儿硬得很，平时都得用专门工具才能掰弯。
在大家伙儿注视下，小顾五指一收，攥住撑杆中间，胳膊上的肌肉疙瘩鼓了鼓。
一阵让人牙碜的金属扭曲声！
那根合金撑杆，竟让他徒手，一点一点地……给掰弯了！成了个明显的U字形！
小顾自己也傻眼了，瞅着手里弯掉的撑杆，又瞅瞅自己的巴掌，脸上写满了不可能。他试着挥了挥拳头，带起的风声响动，明显比以往更瘆人。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小顾，眼神里透着惊骇，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敬畏。
小顾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准准地找到站在角落、脸色还透着点苍白的林启源。他没吭声，只是迈开腿，坚定地走到林启源身后，像尊铁塔似的杵定在那儿。他的行动，摆明了他的态度。
力量。实打实的、甩开普通人八条街的力量。
林启源看着小顾，看着他手里那根弯掉的钢管，心里头五味杂陈。他治好了他，可好像……也在他身上烙下了点儿属于自己的印记，拨动了什么藏在深处的开关。
这不再是简单的治伤了。这是……给了点儿什么。
他环视周围，那些队员投过来的目光，混杂着害怕、好奇、甚至是一丁点藏不住的渴求，他明白，有些事儿，从根儿上已经变了。
他不仅能跟生命唠嗑儿，治好伤损，现在……他似乎还能点燃埋在人身子骨里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种。
这条路，一旦迈上脚，可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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