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广场上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这“斗法”之事，经过几日发酵，早已传遍咸阳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怀着看热闹的心态蜂拥而至，都想一睹传说中的“海外方士明先生”与本土方士徐生的精彩对决。
广场中央，用粗布围起了一个简易的“法坛”区域，两侧搭起了临时看台。
徐生一方早早占据了东侧，他们搭建了一个颇为讲究的草台，上面摆满了香炉、符箓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法器，显得神秘兮兮。
徐生本人则穿着一身崭新的杏黄色道袍，头戴紫金冠，手持桃木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正对着围观的百姓侃侃而谈，讲述着他即将施展的“天神附体”和“符水治病”的神通。
李长明和阿言则低调地站在西侧。
他并没有刻意装扮，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色布袍，只是腰间多系了一条干净的布带，显得精神抖擞。
阿言依旧黑纱蒙面，站在他身后半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明先生，您真有把握？”蒙骞躲在人群外围，压低声音问道。
他是奉赵政之命前来观战，并暗中保护李长明的。
李长明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被架设的一口大铁锅：“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口大锅是李长明特意要求的，直径足有一米多，深约半米，锅沿厚重，一看就是能承受大火力烹煮的大家伙。
几个壮汉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架设在广场中央预先挖好的土坑上，下面垫着几块大石头，保证稳固。
徐生一方率先开始表演。
随着一阵锣鼓声响起，徐生和他的几个徒弟开始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先展示了所谓的“符水治病”。
——几个徒弟抬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大缸，徐生用一支毛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符咒。
然后煞有介事地将其烧成灰烬，撒入水中，搅拌均匀，便宣称这是能包治百病的“神水”。
“哪位乡亲身上有恙，不妨上前一试！”徐生高声招呼。
很快，一个捂着胳膊的中年汉子被推了出来。他自称是前几日被木头砸伤了胳膊，肿得老高。
徐生接过一碗“神水”，念了几句咒语，然后让那汉子喝下。
说来也怪，那汉子喝了“神水”后，揉了揉胳膊，竟然真的说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
“神了！真是神了！”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徐生得意洋洋，紧接着又表演了“天神附体”。
他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仿佛真的有神灵降临。
他的几个徒弟则在一旁虔诚地跪拜，声称看到了“天神显灵”。
广场上的气氛被推到了高潮，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对徐生的“神通”啧啧称奇。
终于，轮到李长明了。他微微向四周拱手，朗声道：
“诸位乡亲，明某不才，略通海外异术。今日斗胆，献丑一番，还望诸位海涵。”
他让人将准备好的大铁锅抬到中央，然后命人搬来几大桶油，当着众人的面，一桶桶地倒入锅中。
油很快没过了锅底，渐渐升腾起一股油烟。
“明先生，您这是要干嘛？”有人好奇地问道。
李长明神秘一笑：
“我听说，真正的神明，无所畏惧。今日，明某便当众试试，这滚油沸汤，是否能伤得了我。”
“啊？”人群一片哗然，有人惊呼，有人质疑。
几个壮汉点燃了锅下的柴火，火舌迅速舔舐锅底。
油温渐渐升高，很快，锅里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油烟也越来越浓，一股刺鼻的油腥味弥漫开来。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人群开始沸腾，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锅里的油开始剧烈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白色的蒸汽夹杂着油烟冲天而起，将整个锅的上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远远望去，那口大锅就像一口沸腾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我的个天爷！这油都快烧开了！”有人惊呼。
“这、这明先生莫不是疯了？要把手伸进这滚油里？”有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徐生一方也停下了表演，冷笑着看向李长明，眼中满是讥讽和不屑。
李长明却依旧镇定自若。
他让人取来一枚铜钱，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举起，大声说道：
“诸位乡亲，这枚铜钱，便是我今日要取的‘宝物’。
若我能从这滚油锅中，安然无恙地将其捞出，诸位可愿信我？”
“愿信！愿信！”人群中有人高声应和，但更多的人则是屏息以待，想看这“海外方士”如何收场。
李长明深吸一口气，将铜钱轻轻放入沸腾的油锅中。
铜钱一接触滚油，立刻发出“滋啦”一声响，随即沉入锅底，不见了踪影。
“我的个乖乖！”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吓得后退了几步。
李长明却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然后缓缓卷起裤腿，将裤脚也扎紧，以防万一。
他目光平静，扫视了一圈四周，最后定格在徐生那张充满讥讽的脸上。
“神明佑我，不惧滚油。”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说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平静和缓慢，将右手缓缓探入了那翻滚着的、冒着泡的、热气腾腾的油锅之中！
“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疯了！这人疯了！”
“我的老天爷！他、他要把手烫熟了！”
“快停下！快停下啊！”
徐生一方也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李长明真的敢这么做。
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李长明的手臂，竟然真的缓缓地、缓缓地伸入了那看似沸腾的油锅底部，他的手指，准确地找到了那枚沉在锅底的铜钱！
“哗——！”人群爆发出一阵更加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尖叫。
李长明紧紧地捏住了那枚铜钱，然后，以同样缓慢的速度，将手臂从油锅中一点点地抽了出来！
当那冒着热气、油光闪闪的铜钱被他捏在手中，而他那手臂……
竟然毫发无损，连一点红印都没有的时候，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赞叹！
“神了！真的是神了！”
“我的个天爷！这、这怎么可能？！”
“明先生！明先生是真神仙啊！”
人们疯狂地涌向李长明，想要近距离目睹这“神迹”。
有人高喊着要拜他为师，有人掏出铜钱要他“施法”，有人甚至激动得哭了起来。
李长明面带微笑，将铜钱高高举起，向四周展示，然后，轻轻放入怀中。
他转头看向面如土色的徐生，淡淡地说道：“徐道长，承让了。”
徐生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的几个徒弟也目瞪口呆，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长明知道，他赢了。
他利用了现代化学中醋酸沸点低于油的原理，事先在锅底倒入了一层醋，上面再覆盖一层油。
醋的沸点大约在60-70摄氏度，远低于油的沸点，所以当醋沸腾时，看起来就像是油锅滚沸，但实际上温度并不高，不足以对人造成严重烫伤。
这是古代常见的化学骗术，但在这个时代，无人知晓。
他正准备趁热打铁，进一步揭露徐生方才表演中的破绽，比如那所谓的“神水”可能只是加了点薄荷叶的普通凉水。
那“天神附体”不过是事先服用了某种致幻药物……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
一队官兵，手持长矛，步伐整齐地从人群外围快速推进，将“法坛”区域团团围住！
为首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面容严肃，目光如炬，他快步走到李长明面前，厉声喝道：
“妖人李长明（他恢复了本名）！尔欺世盗名，诽谤贵人，奉咸阳令之命，拿尔问罪！”
“什么？！”李长明心头一震，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
阿言眼神一凛，瞬间挡在李长明身前，右手悄然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蒙骞脸色大变，急忙上前一步：“且慢！这位大人，斗法乃民间自发，何来妖人一说？”
官兵头目冷冷地看了蒙骞一眼：
“本官奉命行事，闲杂人等速速退开！此妖人妖言惑众，诽谤贵人，罪证确凿！”
李长明心中电转，立刻明白，这很可能是公子缯或者吕公在背后出手了！
他们见自己声名鹊起，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或者……
徐生一方后台够硬，直接搬来了官府的力量！
“大人！”李长明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高声说道。
“明某在此斗法，光明正大，何来妖言惑众？何来诽谤贵人？还请大人明鉴！”
官兵头目冷笑一声：“少废话！带走！”
阿言的匕首已经出鞘一半，只要李长明一声令下，她就能瞬间出手，制造混乱。
李长明用眼神制止了她。
他知道，此刻硬拼，不仅救不了自己，还可能连累阿言和蒙骞，更会坐实“妖人”的罪名！
“且慢！”李长明高声喊道，然后转向围观的人群，朗声道。
“诸位乡亲，今日明某当众表演，诸位都亲眼所见！我若真有妖法，为何要当着大家的面，用这区区油锅铜钱来证明？
我若真要诽谤贵人，又何必在此与徐道长公平斗法？”
他环视四周，目光坚定而诚恳：
“明某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今日之事，必有蹊跷！还望诸位乡亲为明某作证！”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人点头称是，有人面露不忍，也有人面露惧色，悄悄后退。
李长明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必须争取到围观百姓的支持，至少，要拖延时间，等待赵政或者吕公、公子缯的进一步反应，或者……阿言和蒙骞能想到办法。
“明先生！我们信你！”
“就是！明先生是好人！”
“官老爷，是不是搞错了？”
一些百姓开始为李长明说话，但更多的百姓则是面露惧色，不敢轻易得罪官府。
李长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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