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棺幻境·清和县的赋税血与麦饼泪
清和县的秋收本该是田埂上最热闹的时节,金黄的稻穗压弯了秸秆,风一吹就翻起波浪,可这年的田野里,却连个弯腰收割的人影都少见。王老汉蹲在自家那亩巴掌大的田边,手指捻着一粒饱满的稻穗,指腹能摸到稻壳的粗糙纹路,心里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按照今年新定的“秋赋”标准,这一亩地收的粮食,连赋税的三成还不够。
“爹,俺的肚子又在叫了。”六岁的儿子狗蛋拽着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菜色,肋骨因为营养不良而清晰可见。王老汉摸了摸儿子枯黄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粗布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麦饼——这是家里最后一块存粮,是他昨天从镇上帮人扛麻袋,雇主给的工钱换的。
他把麦饼掰成两半,将大的那半递给狗蛋:“乖,慢慢吃,嚼碎点,别噎着。等爹去县衙找陈大人说说情,说不定大人能宽限几天,等咱们把粮食卖了,就给你买白米饭吃。”
狗蛋接过麦饼,小口小口地啃着,含糊地说:“陈大人会帮俺们吗?昨天俺看到张大户家的狗,都吃着白米饭呢。”
王老汉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张大户是清和县的豪强张富贵,家里的良田占了半个县城,听说新县令陈万山刚到任,张富贵就赶着送了五百两银子和一对羊脂玉镯,现在两人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张富贵家的狗都能吃白米饭,可他们这些佃农,却连麦饼都快吃不上了。
他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县衙的红漆大门在秋阳下泛着冷光,门口站着两个腰佩长刀的衙役,穿着崭新的青色衙役服,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过每个路过的人,落在王老汉沾着泥的裤腿上时,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站住!干什么的?”左边的衙役拦住了他,手里的鞭子在掌心拍得啪啪响。
“官爷,俺是东头的佃农王老实,想找陈大人说说情。”王老汉的声音带着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今年的秋赋实在太高,俺家实在交不起,能不能求大人宽限几天,等俺把粮食卖了,一定补上。”
右边的衙役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陈大人忙着和张员外议事,哪有空见你这种穷鬼?赶紧滚,再不走,就把你当抗赋的刁民抓起来!”
王老汉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不住地磕头:“官爷,求您行行好,通融通融吧!俺家就这一亩地,要是交不出赋,俺和俺儿子就要饿死了!”
“饿死也是你活该!”左边的衙役不耐烦了,举起鞭子就朝着王老汉的背上抽去。鞭子带着风,抽在单薄的粗布短褂上,留下一道血红的印子。王老汉疼得直打滚,却还是不肯走,死死地抓着衙役的裤腿:“俺要见陈大人!俺要见陈大人!”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县衙里驶出来,车帘被风吹开,露出一张油光满面的脸——是张富贵。他穿着一身锦缎长袍,手里把玩着两个玉球,看到跪在地上的王老汉,皱了皱眉,对身边的陈万山说:“陈大人,这种刁民就是欠收拾,也配在您的衙门前闹事,影响您的心情。”
陈万山坐在马车上,穿着一身青色的官服,腰间挂着玉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没有丝毫温度。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王老汉,像看一只蝼蚁一样:“不过是个佃农,让衙役处理了就是。张员外,我们还是去你府上喝酒,你说的那坛三十年的女儿红,我可惦记着呢。”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走,扬起的尘土落在王老汉的脸上,迷了他的眼。他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背上渗血的鞭伤,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寒冷——这清和县,根本没有他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活路。
他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路上遇到邻居李大娘,李大娘看到他背上的伤,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条:“老实哥,你咋这么傻?陈大人和张大户穿一条裤子,你去找他,不是找打吗?俺家那口子,就是因为说了句‘赋税太高’,就被衙役抓去修河堤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是死是活。”
王老汉接过布条,却没有力气包扎。他回到家,看到狗蛋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半块麦饼,小脸上满是疲惫。他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瘦得像柴火棍的身体,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想起了去年冬天,妻子因为没钱治病,活活病死在家里;想起了为了凑钱给妻子治病,他把家里唯一的耕牛卖了;想起了陈万山刚到清和县时,骑着高头大马,对百姓们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时的场景。
“造福一方?”王老汉苦笑着,从房梁上取下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绳子。绳子是妻子生前用来纳鞋底的,又粗又结实。他把绳子系在房梁上,打了一个死结,然后抱起熟睡的狗蛋,轻轻放在床上,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狗蛋,爹对不起你,爹实在没办法了。”
第二天一早,邻居发现王老汉吊死在了自家的房梁上,狗蛋坐在旁边,抱着父亲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房梁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陈万山,张富贵,逼死百姓,天打雷劈!”
消息传到陈万山耳朵里时,他正在张富贵的府上喝酒。张富贵的客厅里摆满了山珍海味,红烧肘子、清蒸鱼、炖鸡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桌上的女儿红已经喝了大半坛,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为他们斟酒。
“大人,王老汉死了,会不会引起百姓不满啊?”张富贵有些担心地问,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陈万山夹了一块红烧肘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满不在乎地说:“一个佃农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让衙役贴个告示,就说他是‘抗赋拒税,畏罪自杀’,再派几个人去东头的村子,给每户发半斗粮食,这事就过去了。”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张富贵松了口气,举起酒杯,“来,大人,我再敬您一杯。下个月咱们把赋税再涨一点,到时候,咱们的银子又能多赚一笔。”
陈万山笑着和他碰杯,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感觉。他想起了自己刚到清和县时的场景——百姓们夹道欢迎,手里捧着鸡蛋、花生、晒干的红枣,眼神里满是期盼。可现在,那些期盼,都变成了绝望。
“大人,县衙的主簿来了,说有要事禀报。”一个丫鬟走进来,小声说。
陈万山皱了皱眉,放下酒杯:“让他进来。”
主簿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账本,脸色有些慌张:“大人,这个月的赋税已经收上来了,一共是八千两,比上个月多了三千两。只是……只是有几个村子的百姓,已经准备联名去府城告状了,说您和张员外勾结,压榨百姓。”
“告状?”陈万山的脸色沉了下来,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酒液洒了出来,“他们敢?”
张富贵也慌了,放下筷子:“大人,要是他们告到府城,御史大人追查下来,咱们的事就暴露了!这可怎么办啊?”
陈万山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本黑色的册子——正是“引诡录”。册子一打开,就散发出一股黑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慢慢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张富贵看到雾气,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大人,这……这邪术……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陈万山冷笑一声,手指在册子上轻轻一点,雾气人影瞬间消散,“有了这宝贝,就算是朝廷的御史,我也能让他有来无回。你放心,明天你让人去把带头告状的人抓起来,关进大牢,我用邪术让他们‘招供’,就说他们是‘妖邪附体,故意造谣’,到时候,就算御史来了,也查不出什么。”
主簿看着陈万山手里的“引诡录”,又看了看他阴狠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这位新县令,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为了钱财和权势,不择手段的恶魔。
第二天,衙役们按照陈万山的命令,抓了十几个带头告状的百姓,关进了县衙的大牢。陈万山亲自去大牢“审问”,他打开“引诡录”,黑色的雾气钻进百姓的身体里,百姓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很快就“招供”了自己是“妖邪附体,故意造谣”。
陈万山让人把“招供书”贴在县城的城墙上,又派衙役去各个村子“安抚”百姓,把县里的粮仓打开,给每个村子发了半斗粮食——这些粮食,其实是他和张富贵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现在只是拿出一小部分,就想堵住百姓的嘴。
百姓们看着“招供书”,又看着那点可怜的粮食,心里充满了愤怒,却不敢再反抗。他们知道,反抗的下场,就是像王老汉和那些被抓的百姓一样,死的死,关的关。
清和县的秋天,渐渐变得萧瑟。田埂上的稻穗已经收割完了,却看不到百姓们丰收的喜悦。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很少再冒出炊烟,只有张富贵和陈万山的府上,每天都灯火通明,传出欢声笑语。
王老汉的坟前,只有狗蛋一个人在哭。他不知道什么是赋税,什么是贪官,他只知道,自己的爹没了,再也没人给他掰麦饼,再也没人哄他睡觉了。坟前的泥土,被眼泪打湿,慢慢结成了硬块,像极了百姓们的心,再也暖不热了。
而陈万山,却还在和张富贵商量着如何进一步搜刮百姓的钱财。他坐在张府的客厅里,手里拿着账本,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不知道,百姓的怨气,正在像地下的火焰一样,慢慢积累,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他更不知道,那本他赖以生存的“引诡录”,正在慢慢反噬他的身体,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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