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疯狂下坠。
狂风撕扯着衣服，发出猎猎声响。深渊下的黑雾如同张开的巨口，要将一切吞噬。
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地从每一个毛孔渗入。
若是寻常炼气一层弟子，哪怕是炼气中期，在此绝境下，也必定心胆俱裂，唯有闭目等死。
但凌云没有。
他的眼神在最初的失重感过后，反而变得愈发深邃、冷静。万年修行，他经历的生死瞬间，比常人吃的饭还多。眼下的危机，固然凶险，却远未到能让他心神失守的地步。
“就是现在！”
他心中低喝一声，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体内，牢牢锁定在那道因生死危机而剧烈震颤、并已然出现一丝裂痕的第一道封印之上！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他灵魂深处不断响起。那并非封印彻底破碎，而是那一道裂痕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如同冰面被巨石砸中，蛛网般的纹路扩散开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精纯至极的力量，如同被囚禁了万古的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缝隙，开始汩汩涌出！
这力量并非他前世浩瀚修为的本身，而是被《九狱镇玄经》淬炼、提纯后，最本源的一丝“道基”之力！虽然微弱，但其品质，远超寻常灵力千百倍！
“嗡！”
凌云的身体表面，泛起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光晕。下坠的速度，似乎在这一瞬间，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凝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目光如电，扫过急速掠过的崖壁！
一株从岩缝中顽强伸出的、粗壮的古藤，映入眼帘！
若是之前，以他这具身体的力量和反应，根本不可能抓住。
但现在！
在那涌出的微弱道基之力加持下，他的五感、反应、以及对身体的掌控力，瞬间提升了数个档次！
“哈！”
他吐气开声，腰腹猛地发力，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近乎违背常理的拧身动作，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
啪！
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根救命的古藤！
巨大的下坠力道扯得古藤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藤蔓上的尖刺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但，他终究是停住了！
身体悬挂在离崖底还有数十丈的空中，下方是乱石嶙峋的河滩！
凌云长舒一口气，稳住身形，顺着藤蔓缓缓下滑。同时，他立刻收敛了那丝外泄的气息，体表的淡金光晕瞬间消失，重新变回那个看似狼狈不堪的杂役弟子。
落地瞬间，他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半跪在冰冷的乱石滩上，剧烈地喘息着。并非真的疲惫，而是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劫后余生的幸运儿该有的状态。
他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以及身上被岩石荆棘划破的衣衫，眼神冰冷。
“王五，李六……赵干……”他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名字，杀意一闪而逝。这笔账，稍后再算。
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麻烦。
他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一声低沉嗜血的咆哮，便从旁边的乱石堆后传来！
嗖！
一道黑影如同利箭般扑出，带着腥风，直袭凌云面门！
竟是一头通体黝黑、壮如牛犊的妖兽——低阶黑风豹！这种妖兽速度极快，爪牙锋利，堪比炼气三、四层的修士，显然是这黑风崖底的霸主之一。
若是之前的凌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绝无生还可能。
但此刻……
在黑风豹扑出的瞬间，凌云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源自无上存在、历经万劫的战斗本能，已经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的身体仿佛自有意识般，向侧面诡异地一滑，脚步看似踉跄，却妙到毫巅地避开了黑风豹志在必得的一扑！
黑风豹一击扑空，利爪在岩石上划出刺眼的火星，它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弱小的猎物能躲开，顿时发出一声恼怒的低吼，扭身再次扑来，血盆大口直咬凌云的脖颈！
这一次，凌云似乎“吓傻”了，站在原地不动。
眼看那腥臭的嘴巴就要咬中，凌云脚下却“恰好”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而这个看似狼狈的摔倒，却让他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黑风豹的撕咬！并且，在他扑倒的方向，正对着黑风豹柔软的腹部！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得如同巧合的叠加！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运气好到逆天的废物，接连用摔倒、绊倒这种不堪入目的方式，侥幸躲开了致命攻击。
然而，就在凌云身体前扑，手臂下意识挥舞保持平衡的时候，他那沾满鲜血的右手，无巧不巧地、“胡乱”地向前一抓！
“噗嗤！”
一声闷响！
他手中不知何时，紧紧攥住了一截之前坠落时抓到的、尖锐如匕首的断裂兽骨！此刻，这截兽骨，不偏不倚，顺着黑风豹扑击的惯性，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它最脆弱的腹部！直没至柄！
“嗷——呜！！”
黑风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如同泉涌，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凌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地上黑风豹的尸体，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后怕”的表情，拍着胸口，大口喘气。
“运气……运气真好……”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某些人听到。
……
崖壁上方，七八十丈处。
王五和李六并未真正离开。他们奉了赵干的死命令，要确认凌云毙命。两人趴在崖边，运足目力向下观望，正好将凌云“侥幸”杀死黑风豹的一幕，看了个大概。
由于距离和光线，他们看不清细节，只看到凌云狼狈躲闪，然后“意外”摔倒，接着黑风豹就惨叫倒地。
“妈的！这废物的狗屎运也太好了吧？这都没死？”王五瞪大了眼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从这么高摔下去没摔死，还他妈弄死了一头黑风豹？”李六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子邪门了！”
“怎么办？下去补一刀？”王五眼中凶光闪烁。
李六看着下方幽深的崖底，以及那头黑风豹的尸体，心里有些发毛。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这凌云运气好得有点过分了！
“这崖底情况不明，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妖兽。”李六犹豫道，“这小子就算没摔死，受了黑风豹一击，肯定也重伤了。在这鬼地方，他一个废物，没有吃喝，重伤之身，能活过今晚都是奇迹！我们回去禀报大师兄，就说亲眼看到他坠崖，必死无疑！何必下去冒险？”
王五想了想，觉得有理。毕竟他们的任务是确保凌云死，现在看来，他活下去的概率微乎其微。没必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把自己搭进这危险的崖底。
“好！就这么说！我们走！”王五下定决心，两人再次确认了一下下方毫无动静（凌云已收敛气息躲了起来），这才真正转身离去。
……
崖底乱石滩。
确认王五李六的气息彻底消失后，凌云脸上所有的“惊慌”和“后怕”瞬间消失。
他走到黑风豹的尸体旁，拔出那截兽骨，眼神淡漠。
“运气？”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若没有封印松动带来的那一丝道基之力提升体魄和反应，若没有那历经万战、早已融入灵魂的战斗本能，再好的运气，也救不了一个真正的废物。
他蹲下身，熟练地剖开黑风豹的头颅，取出了一颗鸽蛋大小、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黑色晶核——一阶妖兽内丹。
“聊胜于无。”他将内丹收起。这东西对他本体无用，但蕴含的能量，或许能稍微滋养一下这具贫瘠的肉身。
然后，他走到崖壁边，采集了那几株完好的黑煞草。
做完这一切，他找了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处，盘膝坐下。
感受着体内第一道封印上那道清晰的裂痕，以及仍在缓缓涌出的微弱道基之力，凌云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名为“期待”的光芒。
“第一道裂缝已现……距离彻底破开这道封印，不远了。”
“赵干……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惊喜’。”
“等我回去之时，便是你……噩梦开始之日！”
夜色，渐渐笼罩了黑风崖。
崖底少年，闭目调息，如同蛰伏的潜龙。
而青云宗内，某些人注定要度过一个不安的夜晚了。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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