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黎明前收了尾,青石镇的青石板还淌着水,像被泼了层浑浊的油。
林玄策扶着半截禅杖跨出破庙门槛时,镇口老槐树下的人影突然动了——赵五爷带头跪了下去,香灰混着雨水在他掌心洇开,“高僧降魔,青石得救!”
二十几个镇民跟着跪成一片,却没一个敢靠前。
林玄策望着那片低垂的后脑勺,喉间泛起腥甜——他肩伤未愈,血浸透僧衣,在晨雾里散着铁锈味。
可这些人连抬眼瞧他的勇气都没有,只机械地叩拜,额头砸在泥地上的闷响像敲在空瓮里。
“五爷。”他哑着嗓子开口,禅杖尖戳进泥里稳住身形。
赵五爷猛地抬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小师傅有何吩咐?”
林玄策盯着对方发颤的指尖——那双手正死死攥着半湿的黄表纸,边缘被指甲抠得毛糙。
昨夜雨幕里,这双手也攥着熄灭的香炉,在破庙外说“百年祭要乱了”。
他垂眸看掌心焦黑的佛珠,玄明师兄的血早凝成暗红结痂,佛纹里还嵌着鬼气灼烧的痕迹。
这些镇民只当他是靠佛法顿悟的高僧,却不知他在推演里死过八回。
“借间屋子歇脚。”他没接赵五爷递来的香,转身往镇里走。
路过人群时,有个小媳妇偷偷抬头,目光扫过他肩头的血渍又迅速垂下,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说话。
村庙的偏房霉味呛人,林玄策解下僧衣敷在伤处,易筋经的热气从丹田往上涌,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
识海里的模拟器突然发烫,机械音比往常轻了些:“灵力恢复至三成,可启动模拟。”
他咬着牙掐诀,一丝灵力顺着指尖渗进泥地——眼前景象骤变。
深夜的祠堂飘着纸灰,赵五爷弓着背往火盆里塞族谱,泛黄的纸页上“柳文昭”三个字被火舌舔得卷曲。“不是你能超度的。”老村长的声音发涩,“要怪就怪那小和尚多管闲事......”
模拟戛然而止。
林玄策猛地睁眼,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柳文昭,昨夜鬼面判官面具内侧的名字,竟出现在族谱里?
赵五爷分明知道这鬼的来历,却装成普通村民!
他扯过干僧衣裹住肩膀,刚要推门,院外突然炸开狗吠。
“我家狗蛋不见了!”
“二牛也没回家!”
吵嚷声混着狗群的低吼撞进耳朵。
林玄策扶着门框往外看,二十几只土狗挤在村东头的老井边,尾巴夹得低低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妖女又来作妖了!”
骂声里,一个灰衣少女从山道上跑下来,肩上扛着只瘸腿山羊。
她发梢滴着露水,裤脚沾了半腿泥,却在井边猛地蹲下。
林玄策看见她闭着眼,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蝶,“井里有孩子哭......还有好多手在抓他。”
“疯话!”赵五爷黑着脸上前,“灵犀丫头,你奶奶走前还交代要本分,怎么......”
“是真的!”少女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我问过黄狗阿福了,它说井里有股子冷得钻骨头的气,小孩子们的脚环都卡在铁链上!”她转向林玄策,“小师傅,你信我吗?”
林玄策的指尖在佛珠上轻轻一叩。
昨夜第八次推演里,血面判官的嘶吼还在耳边:“十年一祭,童男童女祭魂......”他扯过禅杖,“带我去井边。”
井沿的青苔滑得扎手,林玄策攥着垂下去的麻绳,伤处被扯得生疼。
下方的黑暗里飘着腐水味,他刚触到水面,就听见细弱的抽噎。
“别怕。”他哑声说,顺着铁链摸索。
指尖碰到小胳膊的瞬间,孩子突然剧烈挣扎,“叔叔救我!
有手!
好多手!“
林玄策心下一沉,运起灵力裹住孩子。
借着火折子的光,他看见石龛内壁全是血字,“柳文昭,冤魂不散,血祭方休”几个字还在渗着黑红的水。
“退!”他把孩子举过头顶,自己却被血字烫得缩回手。
识海里的模拟器突然自动运转,百年前的画面碎片涌进来——
雨幕里的书生被人按在坑底,百姓举着锄头喊“妖人”,石子砸在他脸上绽开血花。“我没害人!
是赵有财偷了赈灾粮!“他嘶声喊,”你们会后悔的!“
土块劈头盖脸砸下来,最后一丝天光被掩埋前,书生的手在泥里抠出深沟,指甲全翻了。
“上来了!”井上的惊呼声把林玄策拽回现实。
他抱着昏迷的孩子爬出井口,叶灵犀立刻扑过来,指尖按在孩子人中上,“醒了醒了!”
赵五爷的脸白得像张纸,“小师傅......”
“柳文昭是被活埋的。”林玄策把孩子递给叶灵犀,盯着赵五爷发抖的嘴角,“他替你们顶了偷粮的罪,你们却把他埋在庙基下镇邪。
每十年用童男童女祭他的怨气,是不是?“
老村长“扑通”跪在泥水里,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二十年前第一回出事,镇里有一半人发疯撞墙......后来有个游方道士说,只要每十年献祭两人,柳文昭就不会闹得太凶......你师兄要是不说破,本还能瞒过这一劫......“
林玄策的识海突然警铃大作,模拟器的红光刺得他眯起眼——机械音急促响起:“阴气汇聚预警,目标‘血面判官’执念未消,七日后可复形。”
他猛地抬头,乌云不知何时又聚在头顶,像团化不开的墨。
叶灵犀蹲在墙角,正用草叶给受伤的乌鸦包扎,那乌鸦突然歪着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人声:“它......在地下哭,想要人听它说话......”
林玄策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面具,指尖抚过“柳文昭”三个字——原来这鬼的执念,从来不是索命,而是...
“小师傅?”叶灵犀抬头看他,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你在想什么?”
林玄策把面具收进怀里,伤口的疼突然轻了些。
他望着渐沉的天色,摸出佛珠在掌心转了转——今夜,他要把推演时间调到最长。
镇外的山风卷着潮气灌进来,吹得村庙的破幡哗哗作响。
林玄策坐在蒲团上,望着窗外越聚越浓的乌云,缓缓闭上眼。
识海里的模拟器亮起幽蓝的光,机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是否消耗全部灵力,模拟未来二十四小时?”
他勾了勾嘴角,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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