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碗熬过头的草药。
李大山一宿没睡，蹲在村委会门口，一锅接一锅地抽着旱烟，烟头在黑暗里明灭，如同他焦躁不安的心。
那个叫陈凡的年轻人，昨晚说完那句“等好消息”后，就真的在漏水的屋里睡下了，雷打不动。
他到底是真的有底气，还是……在装神弄鬼？
天蒙蒙亮，几个起得早的村民就凑了过来，围着李大山，压低了声音。
“大山叔，那城里娃咋样了？没连夜跑了吧？”
“还申请补贴？我活了六十年，就没见县里那么痛快过，别是骗咱们的吧？”
李大山吧嗒一口烟，吐出的烟圈都带着愁绪：“再等等，再等等……”
话音未落，村委会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凡探出头，他居然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运动服，正在活动筋骨，神清气爽，完全不像在漏水的破屋里住了一晚的人。
“李叔，早啊。”他笑着打招呼，“等下县里的车可能要来，咱们得把村口的路稍微平整一下，不然车不好进。”
县里的车？
村民们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李大山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真……真的要来？”
“应该快了。”陈凡说得云淡风轻。
直播间里，熬了一夜的观众们也炸了锅。
「卧槽！主播是真睡得着啊！这心理素质绝了！」
「还平整路？这逼已经装到下一个阶段了！我倒要看看今天怎么收场！」
「盲猜一波，县里来人，但是是来批评教育的，说他们虚报材料！」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印着“乡村振兴”字样的白色皮卡，真的从山路拐角处颠簸着驶了过来。
所有村民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车在老槐树下停稳，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干部跳下车，正是县乡村振兴办的周主任。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大山和二楼的陈凡。
“是桃源村村委会吧？我是周康。”周主任快步走来，主动伸出手，“李支书，你们递交的紧急申请，领导非常重视！”
李大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地伸出粗糙的手，和周主任握在一起，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真的……真的来了！
一个电话，昨天下午打的，今天一早，县里的主任就亲自跑来了！
村民们更是炸开了锅，看向陈凡的目光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城里娃”，而是看一尊活菩萨！
周主任没理会众人的震惊，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表情严肃起来。
“小陈同志，李支书。你们的方案，我们连夜组织了专家评审，专业性毋庸置疑。但是……”
他话锋一转。
李大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村委会的修缮费用，按照规定，专项补贴最多只能批复两万块的材料费。”
“至于人工费和设计中提到的一些新型设备，目前县里的财政确实紧张，暂时无法支持。”
两万块！
刚刚升到天堂的心，瞬间又被拽回了冰冷的地狱。
李大山脸上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两万块的材料，连买那些什么“PVC卷材”、“硅藻泥”都不够，更别提请工人了。
这跟没批有什么区别？
周围的村民也听懂了，刚刚燃起的希望，化为更深的失望。
“嗨，搞了半天，就给这点？”
“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好的事。”
直播间的弹幕也瞬间转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雷声大雨点小！」
「给了，但又没完全给。官方打太极，最为致命！」
「主播这下尴尬了，牛皮吹破了，两万块钱能干啥？糊个墙顶都不够！」
「人脉是真牛逼，但现实是真骨感啊！」
周主任也有些歉意：“小陈同志，情况就是这样。不过这两万块，今天就能拨下来。你们……先解决一下漏水问题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你别折腾了，拿钱把屋顶糊弄一下就行。
所有人都看向陈凡，等着看他失望、愤怒，或者无奈接受的表情。
然而，陈凡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镇定的笑容。
他从楼上走下来，对周主任伸出手：“谢谢周主任，两万块，够了。”
够了？
李大山和所有村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主任也是一愣。
陈凡转向李大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李叔，材料我们有了，现在，我们只缺人手。”
李大山苦笑：“小陈，村里都是老弱妇孺，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哪里有人来帮忙干活？”
“既然没人手，那咱就自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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