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我胸口那道由元凤亲手烙下的锁链,毫无征兆地开始规律跳动。
不是血脉的搏动,也不是心跳,而是一种更为宏大、更为古老的频率,竟与周天星斗、地脉龙气,乃至整个天地的呼吸达成了诡异的同步。
第一下搏动,眼前光影破碎,一幕短暂的幻象如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
我看到一片熟悉的混沌阴影,那是昆仑墟的背面,连光都要被吞噬的绝地。
元凤就藏身其中,她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凤羽神衣已经不见,取而代?pad?是一件灰扑扑的散修道袍。
她随意挽着发髻,敛去所有神光,甚至连那股睥睨众生的傲气都收得干干净净。
只见她指尖轻捻,一枚脱落的凤羽在她掌心化为一张平平无奇的男性面孔,随后她一步踏出阴影,身形微晃,便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支浩浩荡荡、奔赴紫霄宫听讲的大军之中。
无人察觉,一头执掌洪荒南域的无上神兽,已化为沧海一粟。
第二下搏动,幻象陡转。
我看到她立于混沌边缘,那里时空紊乱,法则如沸水般翻腾。
她素手连挥,七十二面光洁如镜的石碑拔地而起,环绕成阵。
那不是实体,而是由她的神念与混沌之气凝结而成。
我心头一紧,认出了那阵法的名堂——“心镜碑”。
此阵不伤人,却能映照万灵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与魔障。
刹那间,七十二面镜碑光华流转,镜中人影绰绰,有面目狰狞的龙族长老,正对着一具巨大的骸骨咆哮;有道骨仙风的大仙,却在镜中跪地痛哭,哀求着什么;甚至有几位气息深不可测的准圣投影,在镜中彼此厮杀,状若疯魔。
她竟是在开讲之前,就提前窥探了所有竞争者的心魔!
第三下搏动,带来的幻象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画面切换到了那条通往紫霄宫的登道阶梯,白玉铺就,霞光万道,神圣而庄严。
元凤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阶梯之下,那里是所有听道者踏足的第一步,亦是圣道威压最盛的起点。
她屈指一弹,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光点,被她悄然植入了第一级台阶的玉石核心。
那光点……我再熟悉不过,那是我这几日因思念、担忧、愤怒、不解而积郁在心的情绪,被她用无上神通强行抽出,凝成的一枚“静默符种”!
一股寒气从我的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要做什么?
她这是要把我的心声,变成横亘在圣道门槛上的致命陷阱?!
我的情绪波动,将成为考验所有洪荒大能的第一道关隘?!
就在我为元凤这石破天惊的布局而心神激荡时,南荒凤族祖地,梧桐神树之下,也骤起波澜。
“殿下,元凤陛下已离境,紫霄宫讲道乃万古未有之机缘,我族岂能固步自封?”说话的是炎翎,凤族新生代中最为激进好战的长老,一身火羽灿若岩浆,“臣提议,即刻开启‘涅槃试炼’,选拔出最有天赋的年轻族人,由我带队,前往紫霄宫争夺那一线成圣之机!凤族,不应永远避世不出!”
他的话掷地有声,引得不少年轻凤卫热血沸腾,纷纷附和。
我躺在最高处的梧桐枝干上,心烦意乱。
元凤的计划环环相扣,凶险异常,此刻再派族人前往,岂不是徒增变数,甚至可能暴露她的伪装?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我脑中升起:“不行。”
几乎就在这念头出现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
覆盖方圆千里的梧桐树冠,毫无预兆地轰然爆燃!
亿万片梧桐叶同时化为金色火球,如同下了一场末日火雨,朝着下方倾泻而去。
那火焰并非凡火,而是蕴含了我否定意志的法则之火,炽热的威压瞬间笼罩百里,所有凤族成员脸上的狂热与激动瞬间被惊恐取代,纷纷撑开护体神光,狼狈地扑灭身上的火星。
整个议事现场,眨眼间变成了一片哀鸿遍野的火场。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首席智囊烬瞳连滚带爬地冲到树下,他那双能洞悉地脉万物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恐惧,声音哆嗦着,“殿下……您……您的否定情绪……已经……已经具备‘法则级威慑’了!”
我张了张嘴,欲哭无泪。
我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不行”,连话都没说出口,就差点把自家老巢给点了?
那我以后岂不是连“不想开会”这种念头都不能有了?!
第五日,紫霄宫外风云突变。
烬瞳通过与大地相连的根须网络,将前方的混乱景象实时传递给我。
数十位成名已久的洪荒大能,在踏上登道阶梯的第一步时,竟齐齐身形一晃,眼中神光涣散,随即被无边的心魔业火所吞噬。
有的大能当场抱头嘶吼,周身法力暴走,显然是走火入魔;有的则双目赤红,指着身旁的昔日道友怒斥其暗中算计;更有甚者,如那妖族的几位大帅,竟直接祭出法宝,对着彼此猛下杀手,险些在圣人道场门前酿成一场血腥混战!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根源,正是元凤埋下的那枚由我情绪凝成的“符种”!
它被众人的脚步与圣道威压同时触发,不伤肉身,不损元神,却如同一滴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所有人心中最深、最隐秘的执念、欲望与恐惧。
混乱之中,那个伪装成游方散修的元凤,悄然后退,混在边缘地带那些修为稍弱、不敢上前的生灵之中,一双冷冽的凤眸隔着平凡的面具,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早就知道,真正的机缘不在于鸿钧讲的那些大道,而在于这所有强者道心失衡、阵脚大乱的短暂瞬间!
第六日黄昏,登道阶梯前的混乱达到了顶峰。
幽冥血海的冥河老祖,本想趁乱引动杀劫,好凝聚他的四亿八千万血神子分身,却不料心魔反噬,勾出了他远古时期背叛某位魔神的隐秘誓言。
一时间,数道同样修炼魔功的古老存在同时向他发难,冥河老祖猝不及防,当场被重创,化作一道血光狼狈逃窜。
五庄观的镇元大仙,为护住道心,显化出人参果树的虚影镇压自身气运,却被旁人误认为他要在此地强行种下先天灵根,夺取紫霄宫的道统。
百口莫辩之下,数件先天灵宝不由分说地朝他砸来,逼得这位“地仙之祖”也不得不出手自保,拂尘一甩,大地剧震,场面愈发不可收拾。
就在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彻底被心魔与猜忌掌控之际,元凤动了。
她一步踏出,身形拔地而起,瞬间出现在虚空之上,散修的伪装轰然尽碎,九彩神光再现,照彻寰宇!
她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宝鉴,正是那七十二面心镜碑融合而成的“真妄鉴”。
“诸位且看——谁才是真正觊觎圣位,欲置他人于死地之人!”
她朗声喝道,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镜光如水银泻地,横扫全场。
刹那间,无数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算计、恶念、阴谋,全都被镜光照得无所遁形,化为一幕幕清晰的影像投射在半空。
东王公暗中联合仙庭旧部,欲在讲道后围杀帝俊太一的计划;鲲鹏老祖准备偷袭红云,夺取其鸿蒙紫气的念头……所有不堪的秘密,在这一刻,尽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场面,彻底失控。信任链条的崩塌,远比心魔反噬更为可怕。
而元凤,就在这无尽的混乱中心,屈指一弹。
一粒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点,比符种更加隐秘,被她悄然投入到那因混战而沸腾的气运漩涡之中。
那是“功德锚”,以她身为凤祖的无量功德为引,要将这场圣人讲道所散逸的庞大天道气运,强行绑定一个流向!
第七日子时,就在下方血流成河,秩序荡然无存之际,那扇紧闭了万古的紫霄宫大门,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鸿钧道祖那不含一丝情感的声音,响彻寰宇:“入宫者,唯二十有九。”
幸存的大能们闻言,如梦初醒,纷纷强压伤势与怒火,发疯似的冲向宫门。
然而,当他们冲入宫中,清点人数时,却骇然发现,算上那些重伤昏迷被拖进去的,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九位。
少了一个人。
那个搅动了风云、揭露了所有阴私、此刻本该最有资格入宫的元凤,并未踏入那扇门。
我通过锁链的最后一次共鸣,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立于紫霄宫千里之外的一座孤峭云巅之上,遥遥望着那扇在最后一人进入后便轰然紧闭的巨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也就在那一刻,我胸口的锁链停止了震颤,彻底归于沉寂。
梧桐神树下的涅槃池中,池水翻涌,一行全新的金色古字缓缓浮现:
母代子征道,心为天下锚。
我躺在粗壮的枝干上,望着漫天繁星,心中那股被她当成武器利用的愤怒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震撼与茫然。
这局……到底是谁在操盘?
风过林梢,无人应答,只有梧桐树上被我烧焦的叶片,在寂静中发出最后的碎裂声,仿佛预示着一场盛大演出的落幕,以及幕后那漫长而冰冷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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