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凌空以为自己瞎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他像一颗悬浮在无尽虚空里的尘埃，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受不到。
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死亡不该是这样。这更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绝对封闭的盒子。
他尝试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尝试挣扎，四肢却像不存在。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一万年。孤独和虚无像浓硫酸，缓慢而确定地腐蚀着他的理智。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那声音古老、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来自万载冰川之下。
“凡人，你在吵什么？”
凌空猛地“惊醒”，尽管他并没有睡着。这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开。
你是谁？！
他在心里狂吼。
“吾？”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词汇，“你可以理解为……你的新老板。”
一个散发着幽幽紫光的物体，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浮现。那是一个通体剔透的水晶骷髅头，约莫拳头大小，表面雕刻着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神秘花纹。光芒就是从这些花纹的缝隙中透出来的。
“我们做个交易。”水晶骷髅头发出嗡嗡的意念震动。
凌空感觉自己又能思考了。他迅速冷静下来，恐惧被压到心底，一种属于绝境求生者的狠劲冒了出来。
交易？我有什么值得你交易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你没死。但，也差不多了。”骷髅头的话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你的灵魂和吾绑定了。一种……你无法理解的共生契约。吾需要你在物质世界为吾办事，作为回报，吾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比如？”凌空在脑海里问。
“金钱，权势，力量……你浅薄的脑子里能想象到的一切。”
哈，画大饼？
凌空心里嗤笑。这种鬼话，三岁小孩都不信。他背负着几十万的赌债，被追债的打断过腿，早就不是什么天真少年了。
“我不信。”他直接了当。
“信与不信，你有的选吗？”骷髏頭的紫光闪烁了一下，“要么合作，要么……永远留在这里，直到你的意识彻底消散。”
赤裸裸的威胁。
凌空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这个自称“吾”的家伙没有开玩笑。那种被虚无吞噬的体验，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是一个烂人，一个赌徒，一个被社会抛弃的垃圾。可他还不想死。
“我要做什么？”凌空选择了屈服。
“聪明的选择。”骷髏頭的意念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从最简单的开始。先帮你解决掉你那可笑的债务。”
话音刚落，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拉扯力传来。
凌空的意识像被从深海拽向水面。
……
“哗啦！”
凌空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汗水浸透了廉价的T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环顾四周，还是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潮湿的霉味。墙上贴着催债公司喷的红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一切都和“睡着”前一样。
是个噩梦？
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手掌无意中碰到了枕边的某个硬物。
冰凉，坚硬，轮廓分明。
凌空浑身的汗毛瞬间炸立。他僵硬地扭过头。
那个在“梦里”见过的水晶骷髅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枕头上。外面阴沉天光透过肮脏的窗户照进来，在它光滑的表面上反射出诡异的紫色流光。
“醒了？凡人的睡眠真是浪费时间。”
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空瞳孔紧缩，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一把抓起骷髅头，想把它扔出去，可手刚举起，一股剧烈的电击感就从掌心传来，瞬间流遍全身。
“啊！”
他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着倒回床上，骷髅头从他麻痹的手中滑落，滚到床脚。
“警告过你，我们是共生关系。”骷髅头的声音冷得像冰碴，“伤害吾，等于伤害你自己。现在，听吾指令。”
凌空躺在床上，大口喘息，好几秒才缓过劲来。他看着那个静静躺在床脚的诡异玩意儿，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丝压抑不住的疯狂。
共生？老板？
去你妈的！
他心里骂着，但嘴上却不敢再说一个字。形势比人强，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你……你想让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去城东的潘家园鬼市。”
“鬼市？”凌空愣了一下，那是本市有名的古玩旧货市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一个小时后，去鬼市最西边第三个摊位。摊主是个戴金链子的胖子。”骷髅头继续发布指令，“他的摊位上有一方看起来像劣质石料的砚台，上面有磕碰的痕迹。你过去，就说你是附近大学美术系的学生，想买个便宜砚台练手。”
凌空皱眉：“然后呢？”
“他会给你推荐别的，你不要。你就指着那方破砚台，出价五十块。”
“五十块？他会卖？”
“他会的。他会以为你在侮辱他，然后把你轰出来。”骷髅头的声音毫无波澜。
凌空：“？？？”
你他妈在逗我？让我去挨骂？
“被轰出来后，你在他摊位前来回踱步，装出很想要但又买不起的样子。他第二次骂你的时候，你就加价到一百。”
“他要是还骂呢？”凌空感觉这事儿不靠谱。
“他会的。等他第三次让你滚，你就掏出两百块钱，说这是你全部生活费了，求他卖给你。记住，态度要卑微，眼神要诚恳。”
凌空的脸都黑了。这算什么狗屁计划？简直就是上赶着去丢人现眼。
“为什么？”
“照做。”骷髏頭不容置喙，“还有，你需要启动资金。”
“我没钱。”凌空摊手，这是实话。他身上所有钱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块。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吾知道。”骷髏頭的意念传来，“去找给你放贷的黑豹。再借五千。”
凌空整个人都僵住了。
黑豹，那个放高利贷的催收头子，上次就是他带人打断了自己的腿。自己还欠着他二十万的本金和利滚利，现在去找他借钱？
这不是找死吗？
“他会杀了我的！”凌空低吼。
“不会。”骷髏頭笃定地说，“你去，就说你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需要一笔本钱。告诉他，三天之内，连本带利还他一万。他会借给你的。”
“凭什么？他凭什么信我？”
“因为……吾会让他信。”
水晶骷髅头上的紫光幽幽一闪。
……
一个小时后，凌空站在一间乌烟瘴气的棋牌室门口。
他身上穿着最破旧的一件外套，脸上带着伤，那是前几天被催债人打的。他按照骷髅头的吩咐，没有做任何清理，反而显得更加狼狈。
棋牌室里，一个光头纹身，脖子上戴着粗大金链的壮汉正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骂人。他就是黑豹。
凌空攥了攥拳头，手心全是冷汗。他能感觉到裤兜里的水晶骷D髅头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这给了他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黑豹哥。”凌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了进去。
屋里打牌的几个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善和嘲弄。
黑豹抬起眼皮，看到是凌空，把嘴里的烟屁股吐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哟，这不是我们的赌鬼大学生嘛？怎么，又想通了？是打算卖肾还是卖眼角膜啊？”黑豹身旁的一个黄毛混混怪笑道。
黑豹没笑，他站起身，一米九的个头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他走到凌空面前，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凌空的脸。
“钱呢？”
“豹哥……我……”凌空紧张到结巴。
“没有钱，你来这里干什么？找死？”黑豹的眼神瞬间凶狠起来。
“豹哥，我……我想再跟你借五千。”凌空几乎是闭着眼睛吼出来的。
整个棋牌室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凌空。
黑豹也愣住了，随即怒极反笑：“哈哈哈哈！你他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找到一个发财的路子，三天！就三天！我还你一万！”凌空按照骷髅头教的话术，一字一句地喊道。
“发财的路子？”黑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凭你这个废物？行啊，你说说，什么路子能让你三天挣五千？”
“我……”凌空卡壳了，骷髅头没教他这个。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响起骷髅头的声音：“看着他的眼睛。”
凌空下意识地抬起头，直视黑豹凶狠的双眼。
也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兜里的水晶骷髅头微微发烫，一股奇异的能量似乎通过他的目光，注入了黑豹的脑中。
黑豹脸上的狂笑慢慢凝固了。
他看着凌空，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和困惑。眼前的凌空，似乎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废物，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从凌空的眼睛深处，他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钞票，看到了金碧辉煌的会所，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那是一种……对财富的绝对直觉。
这个废物，难道真的走了狗屎运，抓到了什么天大的机会？
黑豹的内心剧烈挣扎。理智告诉他，这就是个骗局。但那种发财的预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贪婪。高利贷这行，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三天，一万？”黑豹的声音低沉下来。
“对！白纸黑字，按手印！”凌空看到黑豹神情的变化，心里涌起一股狂喜，底气也足了。
黑豹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最终一咬牙。
“好！我他妈就再信你这废物一次！”他从旁边小弟手里拿过一沓钱，数出五十张，狠狠拍在凌空胸口，“记住，三天！要是敢耍我，我把你沉到护城河里喂王八！”
拿着那五千块钱，凌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棋牌室。
直到跑出两条街，他才敢回头看。背后没有人追来。
“呼……呼……”他扶着墙，心脏狂跳。
“瞧你那点出息。”脑海里，骷髅头不屑地评价。
凌空没心情跟它斗嘴。他看着手里的钱，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真的从黑豹手里借到了钱！这个骷髅头……好像真的有点门道。
……
潘家园鬼市，人声鼎沸。
凌空按照指示，很快找到了那个戴金链子的胖子摊主。
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玉石木雕，看起来都古色古香，但凌空知道，这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现代工艺品。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方静静躺在角落里的砚台。
它看起来就是一块灰不溜秋的破石头，边缘还有几个明显的磕碰缺口，上面积了一层灰，扔在地上可能都没人捡。
凌空定了定神，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走到摊前，拿起一个看起来很假的玉佩，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又拿起一个鼻烟壶。
胖摊主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把他当成了只看不买的穷学生。
“老板，你这……有没有便宜点的砚台啊？”凌空怯生生地问，“我美术系的，想买个随便用用。”
胖摊主这才抬起头，指了指旁边几方看起来油光水滑的“端砚”：“喏，学生价，八百一方，童叟无欺。”
凌空连连摆手，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角落那块破石头上。
“老板，那个……那个怎么卖？”
胖摊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嫌弃：“那个？那是我用来压桌脚的，你要那玩意儿干嘛？送你都嫌磕碜。”
“我就要那个。”凌空坚持道，“您看，五十块钱卖给我行不？”
胖摊主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五十？你打发叫花子呢？小伙子，别在这捣乱，我这不开玩笑。”他挥挥手，像赶苍蝇。
来了！
凌空心里一紧，按照骷髅头的剧本，开始在摊位前来回踱步，一副想买又没钱，纠结万分的样子。
胖摊主被他晃得心烦，又看他一身穷酸样，不像能买得起东西的人，火气更大了。
“嘿！我说你走不走啊？买不起就别在这碍眼！滚滚滚！”
凌
空抓住时机，又凑了上去，伸出一个手指：“老板，一百！一百行吗？”
“滚！”胖摊主直接开骂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一百块钱买我块垫脚石？你侮辱谁呢？”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对着凌空指指点点。
凌空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尴尬。他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老板，求求你了。”他弯下腰，声音带着哭腔，“我就这两百块生活费了，我真的很喜欢这块砚台的质感，就卖给我吧，求你了！”
他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让胖摊主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
胖摊主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丝……怜悯？
他觉得眼前这小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哪有正常人花两百块买块破石头的？估计是什么艺术生的怪癖吧。
“算了算了，真他妈服了你了。”胖摊主不耐烦地摆摆手，“拿走拿走！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一把抢过凌空手里的两百块钱，把那方破砚台扔了过去。
凌空如获至宝地接住，连声道谢，然后在周围人看傻子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鬼市。
……
直到钻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凌空才松了口气。
“搞定了。”他在脑中说道。
“嗯，一个愚蠢的胖子，一个更愚蠢的你。完美的搭配。”骷髅头冷冷地回应。
凌空懒得理它的嘲讽，他现在更好奇的是，这块破石头到底有什么名堂，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去借高利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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