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块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板被两个工人合力从废料堆上撬下来，重重砸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土与铁屑。
整个物资回收站，此刻就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嘈杂，混乱，却又洋溢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名为“幸福”的蒸汽。
轧钢厂送来的那三座“废料山”，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往日里懒洋洋的工人们，此刻一个个双眼放光，动作麻利得不像是同一个人。
江辰站在院子中央，双手背在身后，沉稳地指挥着现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工人的耳朵里。
“老王，那边的轴承要单独分出来，别跟碎铁混在一起，价值不一样。”
“小李，注意安全，撬那根钢梁的时候，让旁边的人退开三米！”
他的调度有条不紊，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军在指挥一场必胜的战役。
郭大壮就像一颗围绕着江辰旋转的卫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另一只手里的铅笔头几乎要在纸上戳出洞来。
他的嘴唇快速翕动着，眼神里闪烁着的全是金钱的光芒。
“……废钢三块五一吨，这堆至少二十吨……铜料，我的天，这批铜料品相这么好，回收价起码能翻一倍……还有这些报废的机器零件，拆解开来都是宝贝……”
他一边算，一边用胳膊肘激动地捅了捅江辰。
“兄弟，发了！”
郭大壮的嗓音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嘶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小本子上了。
“咱们这回是真的要发了！我算了一下，光是咱们小组的提成，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在江辰面前狠狠一晃，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
江辰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越过眼前这片火热的劳动场面，显得异常平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孟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那笑容，褶子堆得比院里的废报纸都多，冲着院子中央的江辰，亲热地招了招手。
“小江，你过来一下。”
周围的工人立刻投来了混杂着羡慕与敬畏的目光。
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刚来没多久的年轻人，已经成了这个回收站里，连主任都要客气三分的特殊存在。
郭大壮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了一丝紧张，他压低声音对江辰说：“兄弟，主任找你，不会是……”
江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走进办公室，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孟主任正亲自拎着一个暖水瓶，往一个干净的白瓷茶缸里冲着滚水。茶叶在水中剧烈翻腾，舒展开来，热气氤氲。
这股热情劲儿，与江辰第一天来报到时，他那张公事公办的冷脸，形成了天壤之别。
“小江啊，快坐，快坐！”
孟主任将茶缸小心翼翼地推到江辰面前，那动作，不像是在给下属倒茶，倒像是在招待某位重要的领导。
“小江啊，你这次可是给咱们站里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啊！”
孟主任拉开椅子，坐在江辰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个倾听与交流的姿态。
他递过热茶，语气诚恳到了极点。
“咱们这儿，不搞虚的，一切都按规矩来。”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规章制度牌匾。
“奖金完全与‘业务量’和‘回收品价值’这两项指标挂钩。多劳多得，能者多拿，这是死规定。”
孟主任的目光转向江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这次拉来的业务量有多大，价值有多高，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向你保证，属于你的那份奖金，一分钱都不会少！”
他的手在空中用力地一挥，斩钉截铁。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三座依旧巍峨的废料山，工人们在其脚下，渺小得如同蚂蚁。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感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小江啊，说句实话，照你这个发展的势头，咱们站里这几个仓库，恐怕都快不够你一个人用了！”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辰。
“再这么下去，我这个主任的位置，都快保不住，得让你来当喽！”
办公室里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粘稠。
这话的分量极重。
既是登峰造极的恭维，也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变相的示好。
这代表着，孟主任彻底放下了他作为领导的架子，选择将江辰放在一个与自己平等，甚至隐隐要高出一头的地位上来对待。
江辰端起茶杯，指尖的温度恰到好处。
他内心波澜不惊，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年轻人腼腆的笑容。
“孟主任，您太抬举我了。”
他谦虚地说道。
“我就是运气好，认识了几个愿意帮忙的长辈。”
这句话说得极有水平。
既没有否认自己的功劳，又将功劳归于“运气”和“长辈”，完美地维护了孟主任的面子，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再次点出了自己背后的人脉关系。
孟主任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他要的就是这个台阶，要的就是江辰这个态度。
这番话，是彻底认可了他在站里的核心地位。
孟主任清楚，江辰也清楚。
只要能持续利用好与徐老、杨厂长等人建立起来的关系，不断地为回收站拉来这种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宗业务，那么江辰的崛起将势不可挡。
在这里，他不仅能快速积累起在这个时代堪称恐怖的巨大财富。
更能一步步建立起无人可以撼动的声望和地位。
江辰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茶。
茉莉的清香与茶叶的微苦在舌尖绽放。
他的目光，穿透了办公室的玻璃窗，越过了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
这些在别人眼中价值连城的“金山”，在他的视野里，不过是通往更高处的一级台阶。
一块垫脚石而已。
他的目标，是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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