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被一只无力的手掀开,秦淮茹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屋里光线昏暗,混杂着一股劣质草药和霉味,让她本就沉重的心口又压上了一块巨石。
她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医院里医生冰冷的话语和李副厂长那油腻的眼神、意有所指的暗示,在她脑子里反复交错,绞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躺在床上“养病”的贾张氏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回来了?医生怎么说?东旭的腿没事吧?”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焦急,更像是在随口问一句今天的天气。
秦淮茹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走到桌边,倒了一大碗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却浇不灭心头那股灼烧的恐慌。
“医生说……说有两个方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贾张氏不耐烦地从床上坐起身,那张肥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烦躁。
“有话就快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秦淮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第一个方案,是做手术,把骨头接上,用钢板固定。医生说,如果恢复得好,以后……以后还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路,勉强能自理。”
听到儿子还有站起来的希望,贾张氏的表情没有丝毫动容,她那双三角眼只是微微眯起,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那得花多少钱?”
“五……五百。”
秦淮茹吐出这个数字时,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什么?!”
五百块!
这个数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贾张氏的耳朵里。她整个人从床板上弹射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床铺发出了“嘎吱”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不是心疼儿子要遭罪,更不是为那渺茫的康复希望而激动。
她的心脏,被那笔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攥得死死的,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五百块!他们怎么不去抢!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贾张氏一屁股跌坐回床沿,开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干嚎起来。她的哭声尖利刺耳,响彻了整个狭小的房间,却没有一滴眼泪从她那干枯的眼眶里挤出来。
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里,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飞速转动的精明与算计。
秦淮茹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她咬着牙,把剩下的话也说了出来。
“还有一个方案……是截肢。”
“截肢要多少钱?”
贾张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秦淮茹。
“手术费……一百五十块。”
秦淮茹的声音细若蚊蚋。
贾张氏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那双三角眼里的光芒变了。
一百五十块……
厂里赔偿二百块……
二百减一百五……
一瞬间,这笔账在她那颗自私到极点的脑袋里,被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仅不用花一分钱,还能净赚五十块!
五十块!
够她吃多少顿白面馒头,买多少斤肥猪肉!
而那个手术方案呢?厂里赔的二百块全填进去,还不够!还得自己再从牙缝里挤出三百块的巨款!掏空家底之后,换回来的是什么?是一个下半辈子都离不开床的药罐子,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无底洞!
这个家,要被彻底拖垮!
“值!”
贾张氏的眼中爆发出贪婪的精光,她猛地一拍自己肥硕的大腿,发出“啪”一声脆响。
那声音,像是最终判决落下的法槌。
“截!必须截肢!”
她当即拍板,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反驳。
“就这么定了!不能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人,把我们娘俩,把棒梗也给拖进火坑里!”
秦淮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浑身发冷,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那可是东旭啊!是您的亲儿子啊!”
她冲上前,试图抓住贾张氏的胳膊,声音凄厉。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
贾张氏一把将秦淮茹狠狠推开,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我这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你,为了棒梗!”
贾张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秦淮茹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你个丧门星!是不是盼着我们贾家家破人亡你才甘心?五百块!你拿得出来吗?就算砸锅卖铁凑够了,以后呢?他躺在床上一天三顿要吃要喝,病了痛了要买药,你一个人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出去要饭养活你们吗!”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医院!”
贾张氏的表情变得狰狞,声音尖锐得像刀子。
“告诉医生,我们选第二个!我们选择截肢!快去!”
秦淮茹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她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婆婆,看着这个为了区区五十块钱就要卖掉亲生儿子双腿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想反抗,想嘶吼,可李副厂长那句“你要是想让东旭在厂里待下去,就该知道怎么做”的话语,又像一道催命符,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最终,在贾张氏的逼迫与咒骂声中,秦淮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擦干眼泪,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家门,走向了医院。
她的背影,被那扇破旧的门帘吞没,也彻底断送了贾东旭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几天后。
一辆运货的板车,吱吱呀呀地被推进了四合院。
整个院子,瞬间轰动了。
正在院里洗衣服的、择菜的、聊天的邻居们,全都围了上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板车上,躺着面如死灰的贾东旭。
他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薄被,但被子下面,那两条裤管却空荡荡地耷拉着,随着板车的颠簸而无力地晃动。
他回来了。
却不再是完整的。
贾东旭的眼神是空的,他直勾勾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整个人都傻了,仿佛灵魂已经被留在了那间冰冷的手术室里。
周围邻居们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耳朵。
那些声音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夹杂着幸灾乐祸的议论。
“唉,真是作孽啊……”
“听说了吗?是为了省钱,他妈给选的截肢。”
“不能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怎么不能!我可听得真真的,手术要五百,截肢只要一百五,厂里还赔二百块……你算算这笔账……”
“我的天!为了五十块钱,就把儿子的腿给卖了?这还是人吗?”
“嘘……小点声,别让他听见了……”
这些窃窃私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贾东旭的脑子里。
他僵硬的眼球缓缓转动,视线从邻居们那复杂怪异的表情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旁边搀扶着板车、满脸泪痕的秦淮茹身上。
他从妻子那双躲闪、愧疚、充满无尽痛苦的眼眸中,看到了答案。
真相,像一柄最沉重的铁锤,轰然砸下,将他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是他的亲生母亲。
是那个生他养他的女人。
为了区区五十块钱。
为了所谓的“不被拖累”。
就亲手决定,卖掉了他的双腿!
一股腥甜的血气,猛地从胸腔直冲喉头!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破旧的被褥。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那不是人的眼睛,那是一头被逼入绝境、即将噬主的野兽!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板车上翻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他疯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用双手撑地,拖着那残缺的下半身,不顾一切地在冰冷的地面上爬行。
爬向那个站在屋门口,脸色煞白,正惊恐地看着他的女人。
他的指甲,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奋力抓挠,发出“刺啦——刺啦——”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每一寸前进,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划痕,指尖渗出的鲜血,又将那划痕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喉咙里挤压出的声音,凄厉到扭曲,响彻了整个四合院的上空。
“贾张氏!”
“你不是我妈!”
“你是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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