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留在废墟边缘停下脚步。腰间的醉仙壶忽然一震，壶嘴微微前倾，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他抬手，掌心向前轻轻一压。
阿九刚要迈步，脚尖才离地，头顶的横梁便轰然砸落。碎石飞溅，擦过她的鞋面。老拳王低吼一声，双手高举，硬生生扛住另一根坠下的木梁，肩头肌肉鼓起，青筋暴突。
“这地方不对。”阿九盯着墙上一道漆黑的印痕，声音轻如耳语，“不是外火烧进来，是里面炸了——从内而外烧起来的。”
江不留没应声，蹲下身扒开灰烬。半块玉牌露出一角，暗红如干涸的血迹，边缘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是未完成的符咒。他伸手欲取，阿九却抢先一把抓了过去。
“别碰！”
话音未落，玉牌触到她掌心的瞬间，骤然泛起血光！
一道猩红印记顺着她手腕疾速上爬，快得惊人，衣袖竟被烫出焦痕。阿九闷哼一声，双膝重重跪地，额头冷汗涔涔：“脑子里……有东西在撕扯……我的记忆……不认它……”
江不留一把扣住她肩膀，目光死死盯住玉牌背面——四个古字缓缓浮现：言道守卫。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压低：“这不是刺客的东西。”
老拳王喘着粗气放下木梁，快步上前：“她怎么了？”
“不知道。”江不留指节发白，手指紧攥，“但她的身体里有种东西，正在和这个印记对抗。好像……她的命格，根本不属于这个身份。”
阿九咬牙撑地，指甲抠进泥土，声音断续：“我不是刺客……我是守护者？可……谁……要我守？”
江不留俯身，手掌贴上她后颈：“听着，阿九，你是谁，由你现在说的话决定。现在，闭嘴，压住它。”
他抬头对老拳王道：“你左右留意，这里还有人在看着我们。”
话音刚落，玉牌上的字忽明忽暗，似在回应什么。远处传来低沉声响，不像脚步，也不像风，倒像心跳，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江不留迅速将玉牌塞进怀中，一手扶起阿九。她身子一晃，倚在他肩头，呼吸急促。手臂上的红印已隐入袖中，但皮肤下仍有微光游走。
三人缓步前行，进入一条狭窄通道。空气愈发沉闷，每一步都像踩在湿泥之上。墙上的符文模糊不清，偶尔闪出一点微光，转瞬即逝。
“你刚才说……‘言道守卫’？”阿九忽然开口，声音仍有些虚浮。
“嗯。”江不留没有回头，“这块牌子不是杀人的凭证，是守门的信物。你碰它，它认你的血。但它唤醒的东西……你不想要。”
阿九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抚过左臂。表面看不出异样，可她能感觉到疼：“我想不起从前……但我能感觉到。那条路，不是我自己选的。”
“那就不是。”江不留语气干脆，“你现在走的路，是你跟着我跑出来的。从秘库到禁地，从死士到十二守护的一员——你早就不再欠谁什么了。”
老拳王在后头低声说：“可这印记……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不是外来的。”
“那就说明，”江不留冷笑，“有人早就在她体内埋了种子，就等着今天，等着这块玉牌，把她拉回去。”
阿九忽然停步。
江不留立刻警觉：“怎么了？”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道细小裂痕自虎口延伸至手腕，皮肉未破，却渗出血丝。血珠浮于空中，不坠不下，微微颤动。
“它在拉我。”她语气平静，“不是记忆……是命格。这块玉牌，连着我的根。”
江不留盯着那滴血，脑中灵光一闪。
他猛然指向血珠，朗声大笑：“哎哟——你这血还挺认真啊？主人都不想认祖归宗了，你还替她打卡签到？你以为你是看门的？还非得给人开门？”
话音未落，那滴血猛地一震，啪地炸成血雾。阿九闷哼一声，身形微晃，但手臂上的红光明显弱了几分。
“有用？”老拳王睁大眼睛。
“当然。”江不留咧嘴一笑，“它觉得自己是看门的，我就让它觉得连门都不配看，它自然就不灵了。”
阿九喘息几下，抬头看他：“你每次都这样？用胡话说真事？”
“不是胡说。”江不留拍去她肩上灰尘，“是把你们心里那点‘好像是真的’放大一百倍，逼现实改模样。你们不信，它就不成立；哪怕笑一声，它就得变。”
他继续前行，语气轻松：“所以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就听我瞎扯。我说你是天帝的女儿，它也得当真。”
阿九嘴角微动，虽未笑出声，眼神却松了些许。
通道渐宽，前方光线昏暗。一块石碑矗立中央，裂缝纵横，刻着四字：“三岔迷途，择一生机。”
江不留走近，伸手抚过碑文。指尖触及“生”字时，碑面骤然发烫，裂缝中透出淡淡红光，与阿九手臂上的印记闪烁频率一致。
“这碑……在读我们。”老拳王低声说道。
“不止。”江不留收回手，“它在等我们做选择。三条路，只能走一条。选错了，可能就没命了。”
阿九靠在墙边，尚未完全恢复。她忽然问：“如果……我体内的印记选了别的路呢？”
江不留回头望她：“那我就说，这印记是假的，连个盖章都没有，凭什么代表你？”
他轻拍石碑：“再说，三岔路口最怕什么？”
“什么？”老拳王问。
“怕没人讲笑话。”江不留咧嘴，“没人笑，路就卡住了。只要笑一声，气就通了。”
他正要迈步，怀中玉牌突然发烫，隔着衣料都能察觉。他取出一看，背面“言道守卫”四字竟缓缓旋转，最终变为——言道·囚卫。
“囚？”老拳王皱眉，“谁关谁？”
江不留未答，目光投向阿九。她左臂衣袖无风自动，血印再次浮现，比先前更深，纹路与玉牌新字隐隐呼应。
“它不是让你守。”江不留声音低沉，“是要你回去，做个被锁住的守卫。”
阿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可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离开。”
“那你现在选。”江不留将玉牌递到她面前，“是继续跟我走，还是回去当个活雕像？”
她凝视玉牌良久，终于伸手去拿。
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刹那，印记骤然滚烫。整条手臂剧烈一抖，她整个人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江不留急忙扶住她，发现她眼神空茫，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不行……”她喘息着，“它太强了……我的念头压不住它……”
江不留咬牙，忽然对着玉牌厉声喝道：“此物为假冒伪劣产品，无生产日期、无质量合格证、无厂家标识，依法查封！”
玉牌光芒顿消，旋转戛然而止。血色印记也随之黯淡。
江不留趁机将玉牌收回怀中，扶起阿九：“走，先离开这儿。”
三人缓缓走向三岔路口。三条通道深陷黑暗，不见尽头，空气静得令人窒息。
他们踏上第一级台阶，阿九忽然停下。
她抬起左手，袖子滑落，血印如蛇缠绕手臂。指尖凝聚一滴血珠，悬于半空，久久不落。
她望着前方三条幽暗之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有一条路……它让我必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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