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家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但林卫国心中的那根弦，却并未因此而松懈。
承诺，重若千钧。
大舅哥苏振华的清白，必须由他亲手拿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卫国便起了身。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直接冲去工程师办公室，那里早已成为风暴的中心，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重复而无效的信息。
真正的线索，往往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尘埃里。
他要去车间。
换上那身熟悉的蓝色工作服，林卫国的眼神平静而锐利。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食堂的后厨，熟门熟路地从一个大蒸笼里，用油纸包起了一包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又顺手抓了两大把食堂自己炒的五香花生。
这些，就是他的敲门砖。
“为食堂评比收集一线工友意见”，这个名义光明正大，无人能够指摘。
当林卫国提着那包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出现在停摆的生产线车间时，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活。
“林师傅来了！”
“林师傅，今儿个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工人们对这位厨艺通天、为人又豪爽大方的林师傅，早已没了任何戒心。他们围拢过来，接过林卫国递来的包子和花生，紧锁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林卫国不急着问话，只是笑着和众人闲聊家常，从供销社的新货聊到昨晚的球赛。
气氛热络起来后，他才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唉，这生产线一停，食堂的饭菜做得再香，大家吃着也没劲头啊。苏工那边，压力肯定很大吧？”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工人们的话匣子。
“林师傅，你是不知道，苏工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都两天没怎么合眼了！”
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师傅，狠狠咬了一口肉包子，压低了声音。
“是啊，那零件坏得太邪门了！我跟了这台机器十年，从没见过这么个坏法。前一天晚上收工前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预热的电闸一推，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直接裂了！根本不像是机器自己运行出的问题！”
另一个年轻工人接过话头，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可不是嘛！那动静，清脆得吓人，根本不是金属疲劳的闷响。倒像是……像是有人趁我们不注意，拿大铁锤子狠狠来了一下！”
锤子！
林卫国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几句看似毫无营养的闲聊，却让他脑中的迷雾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零件的损坏方式，极不寻常。这不是意外，更不可能是普通的机械故障。
这是人为的，蓄意的破坏！
接下来的几天，林卫国成了车间的常客。他每天都带着不同的零食，和工人们混得越发熟络，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探着消息，一边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观察着车间里的每一个人。
很快，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撞进了他的视线。
李副厂长的外甥，刘斌。
此人是苏振华在车间里最直接的竞争对手。技术上，他连给苏振华提鞋都不配，但仗着他那个当副厂长的舅舅，一直对工程师的位子虎视眈眈，在车间里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做派。
林卫国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落在这个人身上。
他发现，每当有工人聚在一起，唉声叹气地议论起零件损坏、生产停滞的事情时，周围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愁云惨雾，或是焦急，或是惋惜。
唯独这个刘斌。
他总是站在人群的外围，看似漠不关心，但林卫国不止一次地捕捉到，他眼神的最深处，总会闪过一丝根本无法掩饰的、病态的得意。
那是一种阴谋得逞后，幸灾乐祸的光芒。
林卫国心中冷笑，他找到一个跟自己关系最好的老师傅，借着递烟的功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王哥，问你个事。出事那天早上，我怎么好像看见刘斌在车间附近晃悠来着？那天，不是老张他们早班吗？”
王师傅接过烟，凑过来点火，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刘斌，声音压得更低了。
“谁说不是呢！那天根本没他的班，他天不亮就跑来了，说是睡不着，来车间转转。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够了。
所有散落的珠子，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彻底串联了起来。
动机、时间、异常的举动，以及那无法掩饰的得意。
所有的证据，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死死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林卫国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这起所谓的“意外”，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叫刘斌的杂碎，在背后一手策划的鬼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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