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和杨卫东在后勤处办公室狗咬狗，最终双双被保卫科带走的消息，像一阵十二级的台风，在半天之内席卷了整个红星轧钢厂。
一时间，厂里上下，无论是在车间挥汗如雨的工人，还是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干部，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听说了吗？当年劳模张援朝，是被李富贵和杨卫东联手陷害的！”
“我的天！真的假的？张援朝可是咱们厂的一面旗帜啊，怎么会……”
“千真万确！好几个人在后勤处门口亲耳听见的，他俩自己骂出来的！说什么假账，什么亏空，什么顶罪，全都秃噜出来了！”
“我就说嘛！张师傅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监守自盗！原来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啊！这两个畜生，太不是东西了！”
“要我说，最厉害的还是张师傅的儿子，张阳！你们想，这事过去多少年了？偏偏他一进厂，就把这盖子给揭开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舆论，在一瞬间彻底反转。
曾经背负着“罪人之子”名声的张阳，如今在工人们眼中，成了一个为父申冤、有勇有谋的英雄。而李富贵和杨卫东，则成了人人唾骂的卑鄙小人。
采购科的办公室，成了风暴的中心。
同事们看张阳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敬佩，变成了混杂着同情、赞叹和一丝丝畏惧的复杂情感。他们现在才明白，张阳之前做的所有事情，从扳倒孙志强，到立下各种大功，全都是在为今天这致命一击做铺垫。
这个年轻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凌厉，简直不像个二十岁的青年。
张阳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觉。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平静地喝着茶，看着报纸，仿佛外面那滔天的议论声与他无关。
然而，他的神识，却早已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保卫科的审讯室。
审讯室里，李富贵和杨卫东被分开关押。在保卫科科长老辣的审讯技巧和确凿的“人证”（即他们自己互相指证的言辞）面前，两人的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
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们争先恐后地将当年的罪行和盘托出。
“……是杨卫东，是他做假账，贪污了厂里一大批采购款和物资，窟窿太大了补不上，才想到找人顶罪的！”李富贵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
而在另一个房间，杨卫东也在嘶吼：“是李富贵！是他出的主意！他说张援朝性格耿直，人缘好，但没背景，是最合适的目标！也是他想出的办法，伪造了证据，把一切都推到了张援朝身上！”
当审讯人员问到赃款的去向和具体的账目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他们之前谁都不敢提及的人物。
“大头……大头其实不在我们这儿……”杨卫东颤抖着说，“我们……我们每年都要给上面送去一部分……”
“是……是刘厂长……”李富贵终于吐出了这个名字，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瘫倒在地，“刘厂长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甚至……甚至还在背后帮我们打掩护。我们贪的钱，有三成，都进了他的口袋……”
张阳的神识“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是他。
刘建军，红星轧钢厂的厂长。一个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贪婪无比的伪君子。他才是这张罪恶大网最顶端的蜘蛛。
父亲的死，李富贵和杨卫东是刽子手，而这个刘建军，就是那个递刀的人！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业力，比李富贵和杨卫东加起来还要浓郁、还要污浊。在张阳的感应中，那是一团盘踞在厂区上空的巨大黑云，充满了权力的腐臭和人命的血腥。
下午，王科长从外面开会回来，脸色凝重。他径直走到张阳身边，低声道：“小张，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来到办公室外一个僻静的角落。
王科长递给张阳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事情，我都听说了。”
他看着张阳，眼神复杂：“你做的？”
张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说道：“王科长，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王科长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亲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事情还没完。他们两个，把刘厂长也咬出来了。”
“我知道。”张阳的回答，让王科长再次一愣。
“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父亲当年的日记里，提到过一些蛛丝马迹。他怀疑，但没有证据。”张阳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王科长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变得无比担忧：“小张，你听我说。刘建军不是李富贵和杨卫东那种货色。他在市里、部里都有关系，根基很深。这件事如果只到李、杨二人为止，他们最多是撤职判刑。可一旦牵扯到刘建军，他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谢谢科长提醒，我明白。”张阳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王科长话语里的真诚关切。
王科长看着张阳那依旧平静的脸，心里暗自着急，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怕？
他正想再叮嘱几句，一个厂长办公室的通讯员匆匆跑了过来。
“王科长，张阳同志，厂长让你们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
来了。
王科长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向张阳，发现张阳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仿佛是期待已久的笑容。
图穷匕见，该来的，终究要来。
“走吧，科长。”张阳将手中的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我们去会会这位刘厂长。”
看着张阳那挺拔的、走向厂长办公室的背影，王科长突然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可能不是一场审判，而是一场狩猎。
而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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