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收集数据”的实验性目的，风清弦开始尝试用一些基础的篮球场脚步训练，来帮助幕之内一步建立最基础的节奏感和身体协调性。
他亲自为一步演示。
防守滑步。
他的身体压低，重心稳如磐石，双脚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摩擦声。每一次侧向移动，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上半身的核心始终保持稳定，视线平视前方。
交叉步。
身体瞬间的变向，支撑脚发力，另一条腿迅捷地从前方或后方交叉迈出，整个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折返跑。
冲刺，急停，触线，转身，再冲刺。每一次的重心转换都堪称完美，力量的传导从脚踝到膝盖再到腰腹，没有半分多余的能量损耗。
这些动作对于一个篮球运动员来说，是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本能。
然而，当这些训练放到一步身上时，却产生了一场堪称“灾难”的喜剧。
“看清楚了吗？”风清弦的声音没有温度。
“是！看清楚了！我懂了！”
幕之内一步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时的、充满求知欲的真诚光芒。他的大脑，显然已经将风清弦所讲解的每一个动作要领，都清晰地刻录了下来。
但他的身体，却像是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完全跟不上大脑发出的指令。
“向左滑步。”风清弦下达指令。
一步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他的左手和左脚，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同步率，直挺挺地向左边平移了出去。那动作，不像是在防守，更像是一个上了发条却装错齿轮的木偶。
“砰。”
他只移动了半米，就因为无法维持平衡而一屁股摔在地上。
风清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划过。
“再来，交叉步。”
一步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专注。他回忆着风清弦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提起右脚，试图从左脚前交叉过去。
然后，全世界的观众，如果此刻有观众的话，就能欣赏到一幕神奇的景象。
他的右脚尖，精准地绊在了自己左脚的脚后跟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整个人以一个“大”字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地板上，扬起一阵微尘。
整个训练过程，场面一度非常滑稽。
一步的大脑在疯狂呐喊：“不是这样！腿要交叉过去！重心要稳住！”
可他的四肢却拥有自己的想法，它们团结一致地，用最离奇的方式来反抗大脑的权威。
一个简单的折返跑，他能在转身的瞬间，因为手脚挥舞的幅度不一致，导致重心彻底偏移，身体像个陀螺一样原地转了半圈，然后再次坐倒在地。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身上也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放弃。
每一次摔倒，他都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带着歉意和更加坚定的目光，望向风清弦。
“对不起！我再试一次！”
风清弦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手中的笔记本上，只记录下了一行冰冷的结论。
【实验对象身体协调性评估为E-。】
【数据收集计划因样本基础过差而完全失败。】
最终，他合上了笔记本。
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被他彻底放弃了。
“停下吧。”
风清弦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一步的耳朵里。
一步喘着粗气，停下动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的问题，不在于努力，而在于方法。”风-清弦的声音依旧平静，“篮球的训练方式，不适合你。你需要的是从零开始，系统地、科学地，去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体育馆外的某个方向。
“马路对面，有一家鸭川拳馆。”
“去那里，接受最正规、最科学的拳击训练。”
这句建议，宣告了这场“篮球特训”的终结。
在分别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步沉默了很久，他跟在风清弦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在路口，他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猛地鞠了一躬。
“风君！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风清弦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我其实一直想说。”一步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我之所以那么执着地，想要知道‘强大的感觉’，并不是为了去报复那些欺负我的人。”
“也不是为了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
他抬起头，夕阳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懦弱的脸庞，此刻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们家，是开钓鱼船的。那艘船，是我爸爸留下的，现在是我妈妈一个人在支撑着。”
“她每天都很辛苦，要搬很重的渔具，要忍受海上的风浪。我……我一直想帮她，可我太弱了，连一个重一点的箱子都搬不动，还会晕船。”
“周围的人，也总是因为我性格懦弱，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们家的生意。”
他的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
“所以，我只是希望……希望自己能够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可以抬头挺胸地，自豪地，从母亲手中接过那艘船。强大到，没有人再敢因为我弱小，而看不起我的家人。”
“我只是……想守护好那艘船，守护好我的家。”
这份朴素而又真挚的愿望，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它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湖心泛起了一圈圈无法被忽视的涟漪。
风清弦一直静静地听着，他那双总是倒映着数据与逻辑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计算之外的波动。
那是一种，无法被任何公式量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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