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轧钢厂一分厂，钳工车间。
刺耳的电铃声回荡在空旷高耸的厂房里，宣告着例会的开始。
平日里总是伴随着工具归位声、工友们相互调侃打趣声的会前时间，今天却死寂得有些反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机油与金属切削液混合的味道，这股味道此刻仿佛也变得粘稠而凝重。
所有人都到齐了，几十号人或站或坐，却没有任何交谈。
一双双眼睛，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拉锯战，视线的两端，分别是林伟和易中海。
林伟站在人群的前方，身姿挺拔，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就像是风暴的中心，任凭周遭暗流涌动，自巍然不动。
而另一端的易中海，则显得局促不安。
他习惯性地挺直了腰板，想摆出平日里那副德高望重、掌控一切的架子，可那双不停在地面上画着圈的脚，和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不再是往日的尊敬与畏惧，而是充满了探寻、质疑，甚至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铛——铛——”
车间主任刘工的搪瓷茶杯，重重地磕在了铁皮桌面上，发出的两声脆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过去。
刘工站了起来。
他五十出头，身材不高，但常年跟各种精密仪器打交道，身上自有一股严谨、肃杀的气场。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会议开始的废话，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伟的身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
“从今天起，林伟就是我刘某人的关门弟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
“以后他的技术，我亲自来教！”
话音落下，车间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
这个消息虽然昨天已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但此刻由刘工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如此郑重的语气正式宣布，那分量，便截然不同！
这是官方的盖棺定论！
是总工程师亲自下的认证！
林伟，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被污蔑为“不开窍”的学徒了。
然而，所有人都预感到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刘工宣布完，那张严肃的脸庞上，线条猛地绷紧。他话锋陡然一转，那双眼睛里的欣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火的钢一般的锋利。
他的视线，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精准无误地钉在了坐立不安的易中海身上。
易中海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易中海。”
刘工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带着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车间的每一个角落，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倒想问问你。”
刘工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质问。
“林伟这块好料子，璞玉浑金，在你手底下待了整整三年，怎么就成了一块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轰！
这句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刘工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委婉，没有半点的留情！
他根本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审判！
“你这个当师父的，这三年里，到底是怎么当的？”
刘工向前踏出一步，逼人的气势让易中海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你到底教了他什么？”
最后一句质问，刘工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这番话，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当着全车间几十号人的面，抡圆了，狠狠地抽在了易中海那张自诩为“脸面”的老脸上！
火辣辣的疼！
这是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公开质疑！是将易中海那身“德高望重”的伪装，当众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易中海的脸“唰”地一下，血气上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全车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胸口憋闷得发慌，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烧红的烙铁，让他张着嘴，却一个辩解的字也发不出来。
车间里的工友们一看这神仙打架的架势，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看热闹不嫌事大！
更何况，是看易中海这个平日里最爱端着架子，动不动就拿大道理压人、作威作福的老家伙的热闹！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开了口。
“就是啊！刘工说得对！”
这个声音，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林伟以前在学徒班的时候，那是出了名的勤快好学，脑子也灵光，怎么可能不开窍？”
“嘿，这还用问吗？咱们车间谁不知道，易师傅的‘手艺’，那可是宝贝疙瘩，轻易不外传的！”一个老师傅阴阳怪气地说道，话里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三年啊！整整三年！一个好好的苗子，就这么被耽误了！这是犯罪！”
“什么不开窍？我看就是有人心胸狭窄，生怕徒弟学了本事抢了自己的饭碗，故意打压！”
立马就有人开始附和，矛头如同暴雨般，密集地射向了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影。
藏私！
打压徒弟！
耽误人才！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一个老师傅身上最致命的罪名！
一时间，群情激奋，易中海瞬间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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