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居所内幽静如水，窗外是永恒的暮色与璀璨光影交织的奇景。
静室中盘膝而坐，乔欣将新购的幽影苔置于手掌心，散发着阴凉湿润的气息。
黑雾貘和墨蛟对这种滋养魂识之物显露出明显的喜好。
乔欣脱下落茫长衫，上面的风纹渐渐隐去。随后，指尖抚过内里那件云雀霓裳，那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柔韧与温凉，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让她冰冷的面容变得柔软。
在室内微弱的光线下，霓裳上的那些云雀，竟沿着衣料的脉络缓缓流转，仿佛在演绎温婉的故事。
这是戮天妹妹的衣裳。
乔欣眼前浮现出戮天取出它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与追忆。
他那样一个冷硬如冥界深渊寒铁的男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往，让他如此牵挂，将妹妹的衣物随身携带。
既然这么珍贵，送给自己，为什么呢？
是因为师尊证魂的嘱托？还是因为自己在冥云仓的生死经历让他刮目相看？抑或，他透过自己，看到了他妹妹的某些影子？
心绪微波渐起。她甩开念头，将一丝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注入霓裳之中。
嗡——
云雀霓裳微微一震，霞粉色光华内蕴，流转的金线云雀纹路速度陡然加快，欢快地游动起来。
整件衣裳散发出一种朦胧的微光，与她身体的契合度骤然提升。她心念微动，身形似乎变得更加飘忽，周围的光线在她身上自然弯曲，形成一层极淡的光辉屏障。
这是乔欣在睡眠之前经常做的事情，非常有助于自己睡眠。
低头看着身上流光溢彩的霓裳，感受着那份贴合的守护，心中那份因戮天而起的异样感再次浮现。他给的刀，他教的魂技，他赠的衣……每一样都在她成长的路上至关重要。
“收敛心神。”绝地提醒。
乔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他一直不明白绝地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戮天。
重新将落茫长衫罩在外。两衫叠加，一内敛一防护，意外的和谐。
乔欣在榻上调息入睡，最近的经历在脑中交织，流光坊市的喧嚣、影市的诡谲、毒蛇般的窥视……，最终化为沉沉的睡意。
袖口中，黑雾貘悄悄钻了出来，雾状的身躯在黑暗中慢慢舒展，胸腔内那枚火鸾吻赤晶散发出微弱的金红色光芒。
它对能量极度敏感，尤其是精神层面的波动。
此时，乔欣沉睡中逸散的梦境能量深深地吸引着它。
黑雾貘悬浮于乔欣额前，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悄然渗入她的梦境。
梦境光怪陆离。
先是哥哥乔霆温暖的笑容，却在下一秒被无尽的冥云仓吞噬；又是骷髅鬼兵那柄撕裂空气的鬼头刀呼啸而来；忽而又是戮天那双深邃的赤金竖瞳静静注视着她，他指尖冰凉的点触，那缕没入眉心的青色光球……
画面骤然跳转。
她仿佛站在第三人称视角，看到一片荒芜的焦原，地火奔腾。一个妖艳绝伦、身姿曼妙的女子陆瑶月，正身陷绝境，烈焰缠身，华服焦黑，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仿佛撕裂空间而来。高大，冷峻，墨发间一缕银白垂落，肩甲鬼面森然，不是戮天又是谁？
他甚至未曾真正看向那滔天烈焰，只是漠然一扫，目光所及，那焚天灭地的火精发出凄厉哀嚎，寸寸湮灭，化为虚无。
陆瑶月劫后余生，怔怔地望着那如神如魔的身影，美眸中瞬间迸发出无比强烈的光彩，那是混合了震撼、敬畏、感激以及……赤裸裸的倾慕与占有欲。她挣扎起身，想靠近那人，想说些什么。
而戮天，梦境中的戮天，竟微微侧首，目光落在陆瑶月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就在这一瞬，黑雾貘贪婪地吞噬着梦境能量，尤其聚焦于乔欣潜意识中因陆瑶月那番话而产生的细微涟漪。
那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涩意与比较之心。
黑雾貘将这片梦境情绪放大、反馈……
画面扭曲，陆瑶月的身影似乎与戮天并肩而立，妖娆一笑，带着一丝挑衅看向梦境视角的乔欣。
“他救了我呢……”陆瑶月的声音缥缈又清晰，“如此强大的男人，合该由我这般女子相配……你么……”
“呃！”乔欣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呼吸急促，额头沁出细汗，心跳如鼓。
是梦。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那里残留着一丝莫名的不适，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又像是喝下了一杯泛着涩味的凉茶。
袖口处，黑雾貘满足地缩回，雾状身体凝实了一丁点，赤晶光芒微敛，传递出一种食梦后的饱足感，以及对最后那段梦的些许嫌弃。
它更爱甜美或恐惧的梦，这种酸涩纠结之味，并非上品。
乔欣怔怔地坐着，梦境片段清晰回放，尤其是陆瑶月看向戮天那炽热倾慕的眼神，以及戮天未曾离开的停顿。
一种如丝如麻的烦闷攫住了心，乔欣甩开云锦薄被，赤足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现在需要冷静冷静。
戮天对于自己，是救命恩人，是引路人，是一个强大到需要仰望的存在。自己对他，应该有感激和敬畏，或许还有一丝因共同经历而产生的微妙信任与依赖。
但除此之外，不该有其它，也不必有其它。
自己的路很长，目标很明确：变强，通过轮回局，救回哥哥。任何可能扰乱心绪、动摇意志的东西，都必须剥离。
“梦境是心念的碎片所化，虚实难辨，忧思所结。”绝地的声音在灵海中响起，一语道破，“因为陆瑶月的话，心里纠结了？”
乔欣沉默片刻，回应道：“只是……有些意外。”
“戮天存世悠久，救过的和杀过的人或生灵，恐难以计数。”绝地语气微微波动，“陆瑶月是其中救过的人之一，你也是，并没什么不同，强者施恩，或顺手为之，或另有深意，很少会有男女之情。”
绝地要把乔欣这种思念之情尽快给抹杀了，戮天那厮不配乔欣。
因梦境和霓裳而起的微妙涟漪，渐渐平复，封存于乔欣心海深处，重新坐回榻上，闭目凝神，运转灵力，灵海中冥河奔涌，仔细驱散着噩梦带来的些许惊悸与不适。
只是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底最深处，戮天那道冷峻的身影，似乎比以往更加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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