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新一团团部所在的一个稍大些的村落里。
团长李云龙正盘腿坐在炕上，就着一碟咸菜疙瘩和一小盘炒黄豆，跟一营长张大彪吹牛侃大山，手里还端着个酒碗，屋里酒气混杂着烟草味。
“他娘的，老子当初在鄂豫皖……”李云龙正说得唾沫横飞，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冷风。
三连长没在二牛这个排长是直接揣着供词手稿，一路急行军跑来的，此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报告团长！一营三连三排排长二牛，有紧急情报！”二牛敬了个礼，声音因为奔跑而有些嘶哑。
李云龙被打断了兴头，有点不悦眯着眼瞅了瞅二牛：“二牛？老子记得你，上次招兵你就给老子招回来五个，还有两个是罗圈腿！咋？这次又给老子捅啥娄子了？”
二牛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事态紧急，也顾不上了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份按了周善人手印的供词手稿，双手放到炕桌上：“团长！天大的事！您看看这个！”
李云龙瞥了一眼那写满字的纸，没好气地说：“老子不认识这玩意儿！大彪，你念！念给老子听听！”
张大彪赶紧放下酒碗，拿起供词，就着昏暗的油灯，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越念他的脸色越凝重，语速也越来越慢。
李云龙起初还歪着身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听着听着，腰板渐渐坐直了，脸上的酒意和随意迅速褪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等张大彪念完，二牛又赶紧补充了几句关于周善人和王麻子的关系，以及苏明如何发现面粉、如何审讯出这些情报的经过。
“王麻子？小黄庄那个汉奸营长？这老地主是他舅舅？”
李云龙猛地从炕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就走到墙上挂着的简陋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小黄庄和总部可能所在的大致区域。
“狗日的！鬼子这是派了特种部队摸进来了！学习麦客……藏粮食……这是要长期潜伏，搞斩首啊！”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他娘的目标肯定是咱们总部！老总、师长、旅长他们危险了！”
“通讯兵！”李云龙猛地扭头，朝着外面大吼一声，“滚过来！”
一个年轻的通讯兵立刻跑了进来。
“立刻！马上！给旅部、师部发报！用最快速度！把这份情报原原本本传过去！
就说老子李云龙说的，鬼子有化装成麦客的小股精锐潜入根据地，目标极可能是总部机关！让他们立刻转移并加强警戒！快！”李云龙的声音如同炸雷，充满了和不容置疑。
“是！”通讯兵接过张大彪递来的供词手稿，飞奔而去。
李云龙又对张大彪下令：“大彪！传老子命令！新一团全体，从明天天亮开始，给老子把防区守得跟铁桶一样！所有路口设卡，所有陌生面孔，尤其是看起来像逃难、像麦客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老子先扣下仔细盘查！宁可抓错，不能放过！发现可疑的，直接枪毙！”
“是！团长！”张大彪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转身出去传达命令。
屋里只剩下李云龙和二牛。李云龙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
二牛看着团长，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开口：“团长……那个……这次发现情报的，是我们排的一个新兵，叫苏明……你看，是不是……给点奖励？鼓舞鼓舞士气？”
李云龙停下脚步，瞪了二牛一眼：“娘的！就知道你小子来没好事！要钱要粮要弹药是吧？老子穷得都快当裤子了！”
他虽然嘴上骂着，但心里也清楚这次情报的价值有多大。他走到炕边，从炕席底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瓶还没开封的地瓜烧，又抓了半斤左右的花生米，塞给二牛：“拿去！酒给那立功的小子，花生米你们分分！再给你两箱边区造手榴弹！够意思了吧？赶紧滚蛋！”
二牛连忙接过酒和花生米，脸上笑开了花：“谢谢团长！谢谢团长！”
他敬了个礼，转身刚要出门，眼睛余光瞥见炕桌底下似乎掉了半包烟卷。他趁李云龙转身看地图的功夫，闪电般弯腰捡起来塞进怀里，心里美滋滋地想：“嘿，这好东西，带给苏明那小子，他肯定喜欢！”
二牛风风火火地从团部赶回三排驻地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透出微弱的油灯光芒。他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疲惫，径直找到了正准备去换岗的苏明。
“苏明！过来！”杨排长把苏明拉到一旁僻静处，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半包烟卷、一瓶地瓜烧还有用油纸包着的半斤花生米，一股脑塞进苏明怀里。
“拿着！团长赏的！你小子这次露大脸了！”二牛压低声音，难掩得意，“酒是给你的，花生米和兄弟们分分，烟也是你的！省着点抽！老子都没这待遇！”
苏明看着怀里这些东西，特别是那瓶酒和那半包烟，心里也是一暖。他知道在这物资极度匮乏的根据地，这绝对是重赏了。“谢谢排长！谢谢团长！”
“谢个屁！是你小子应得的！”二牛重重拍了拍苏明的肩膀，“行了，老子跑了一趟累屁了，得去眯会儿。你赶紧去换岗，精神着点！”
说完，二牛打着哈欠转身回了自己屋。
苏明把酒和烟小心地藏进自己的小包袱里，然后打开油纸包，抓了一大把花生米揣进兜里，剩下的仔细包好，拿到了班里，悄无声息地分给了同班的几个战友。
战士们摸到香喷喷的花生米，一个个惊喜不已，黑暗中传来压抑的低笑和咀嚼声，对苏明的好感度更是蹭蹭往上涨。
这时，第二遍鸡叫准时响起。
苏明深吸一口寒冷的夜气，整理了一下装备。班长王铁柱特意把他那件补丁摞补丁、但相对厚实一些的旧军大衣拿了过来，硬给苏明披上：“夜里冷，站岗穿厚实点！你小子现在是咱们排的宝贝疙瘩，可不能冻着了！”
苏明心里热乎乎的，道了声谢，穿上带着牛班长体温和汗味的大衣，背起汉阳造，揣着那兜花生米，再次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外的岗哨位置走去。
山路崎岖，黑暗如墨。只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在身前晃动，勉强照亮脚下一小片区域。寒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即使穿着大衣，苏明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下意识地摸出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那点油香和热量似乎能驱散一些寒冷和疲惫。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白天发现面粉、晚上审讯周善人的那个陡坡附近。
出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关掉了手电借着微弱的星光，朝着那个被掏空的面粉坑洞方向小心翼翼地摸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就在他靠近那个黑黢黢的坑洞，准备探头往里看时——
突然！
从洞底深处极其微弱地，传来一阵压抑的、叽里咕噜的说话声！
苏明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鬼子？！洞里还有鬼子？！！
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地面上，耳朵竖得像兔子一样，全力捕捉着洞里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抱怨，虽然压得很低，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还是隐约可辨：
“咕噜声……小泉君……怎么了？……太慢了！……粮食呢？……”
苏明的心脏狂跳不止，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对方把他当成了那个负责后勤的鬼子“小泉”！而且还在质问为什么迟到，为什么没带粮食！
千钧一发！生死关头！
苏明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回忆着大学时选修日语课记住的寥寥几个单词和看抗日神剧学来的塑料日语，尽量模仿着对方的语调，用气声，含混不清地朝着洞里回应：
“对不起……移动了……”
他的发音磕磕绊绊，语法更是乱七八糟，但在这种紧张黑暗的环境下，洞里的鬼子似乎并没有立刻怀疑，反而被他的话引开了注意力。
只听洞里传来更加抱怨的声音，这次苏明听得稍微清楚了些：
“小泉君、移动？又移动？小泉君，你真是不中用！……已经潜伏在这里两个月了……睡兽窝……连那个肮脏地主的食物，你都不能按时送到！……要是让科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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