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尚未落定，跪在盟台下的传令使额头抵着焦黑的石板，声音因急促而颤抖：“三十七人，无一生还，仅余焦痕一道，深达地底三十丈。”
龙族首领猛地站起，甲胄碰撞之声刺破寂静。他目光扫过清玄，又落在那道尚未散去的光幕上——方才还在讨论共享矿区与静默期机制，转眼间，北境已传来如此噩耗。
“你说共议会能护我边军？”他声音低沉，却如雷霆压境，“七日交涉？等他们商议出结果，我族将士早已化作枯骨！”
清玄未动，只是指尖微抬，混沌气悄然掠过那名传令使周身。一缕极淡的波动自其经脉深处浮现，像是被刻意封存过的痕迹，不属战斗创伤，也不似自然残留。他不动声色，只问：“可曾查明焦痕来源？是否留有敌方气息？”
“无气息残留。”传令使低头，“但焦痕边缘灵气倒卷，似有巨力自地下爆发。”
“地下？”凤族女君终于开口，眉心微蹙，“若非空中袭杀，也非地面突袭……是谁能在龙族边境掘地三十丈而不被察觉？”
麒麟族长拄杖的手微微一顿，闭目片刻，低声道：“地脉有异动，但非我族所为。”
龙族首领冷笑一声：“你们现在倒都成了无辜者？千年前焚鳞谷之战，凤族背盟撤军，麒麟坐视不理，让我龙族三位太乙金仙葬身火海。如今故技重施，不过是换了手段罢了！”
“那是旧账。”清玄终于开口，语气平稳，“而今之事，不在谁曾负谁，而在谁正设局。”
“设局？”龙族首领猛然转身，盯着清玄，“你口口声声说和平，却让我的将士死于无声无息！若真有外敌，为何你不早预警？若无预警之力，谈何共防？”
清玄沉默一瞬，随即抬手。混沌气流转，半空中浮现出赤岭现场的影像：一道螺旋状焦痕贯穿大地，边缘灵气回流方向逆常理扭曲，仿佛某种力量从地心喷发而出，却又不像任何已知神通所致。
“此伤出自地底，非空中火攻，非地面冲击。”清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若说是凤族出手，为何不用南明离火？若说是麒麟动土，为何地脉无震？你们争来斗去，可曾想过——敌人或许不在彼此之间？”
全场静默。
凤族女君凝视那道影像，手指轻轻划过座椅扶手上的翎羽纹路，未语。麒麟族长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焦痕边缘那一圈反向流转的灵气上，眉头微锁。
龙族首领却毫不动摇。他一步踏前，伸手抓向悬浮于空的玉册草案，五指一收，纸页应声碎裂，化作点点光屑飘散。
“你们说得天花乱坠，可我的兵死了！”他怒喝，“我不需要一张纸来保命，我要的是刀剑在手，疆域无忧！从今日起，暂停参与共议会筹建，所有谈判代表撤回龙域！”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
“等等。”清玄仍立原地，未曾阻拦，只是淡淡开口，“你撕的是副本。真正的构想，早已种在人心之中。你族将士失踪，我亦痛惜。但若因此重启战火，岂非正中幕后之人下怀？”
龙族首领脚步微顿，背影僵了一瞬，终究未回头，大步离去。
随行龙卫紧随其后，扬尘渐远。
盟台上，气氛凝滞如冰。
敖丙站在清玄身后，手中玉简紧握，指节泛白。他望着龙族远去的方向，嘴唇微动，终未出声。
凤族女君起身，羽裙轻扬。她看了清玄一眼，又望向那仍在空中缓缓旋转的赤岭影像，片刻后下令：“记录此图，带回族中，请长老会研判。”
两名羽卫上前，取出一面青铜镜，将影像收入其中。
她临登羽车前，忽而停步：“若真有第三方插手，我们迟早都会成为下一个赤岭。”
说完，车轮碾过碎石，缓缓驶离。
麒麟族长拄杖起身，灰袍拂地。他走到清玄面前，低声道：“我信你未动杀机。但我族不能贸然站队。”
“我从未要求站队。”清玄道。
老者点头：“我会派两名地脉行者前往赤岭，查探地底异动。若有发现，自会传讯。”
言罢，他也转身离去，步履缓慢，却坚定。
盟台之上，唯余清玄与敖丙。
风重新吹起，卷着沙粒打在石阶上，发出细碎声响。
敖丙终于开口：“他们会回来吗？”
“有些人，只有亲眼看见真相，才会相信它存在。”清玄望着远方，“龙族首领不是不信和平，他是不敢信。一旦信了，就得承认过去百年征战，不过是一场被人操纵的消耗。”
“可他若执意开战呢？”
“那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藏在暗处的猎手。”
清玄抬手，混沌气再次涌动。那幅赤岭影像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清晰——焦痕底部，隐约可见一道极细的裂纹，呈蛛网状延伸至地脉深处。更奇异的是，裂纹边缘的土壤中，竟嵌着几粒微不可察的黑色晶砂，在光影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这不是天然形成的。”清玄低声，“也不是三族任何一种功法所能留下。”
敖丙皱眉：“那是……”
话未说完，清玄忽然抬手示意噤声。
他目光锁定影像中一处细节——那黑色晶砂的排列方式，竟与某种古老阵法的核心符序极为相似。而这种符序，他曾于洪荒残碑上见过一次，属于早已湮灭的“渊墟”遗族。
传说，渊墟一族擅控地脉，能引地心之火为兵，曾在上古时代掀起滔天灾劫，最终被三族联手镇压，封印于九幽之下。
难道……封印松动了？
清玄眸光微沉。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龙族传令使再度奔至盟台下，脸色惨白，双膝跪地：“启禀尊者！刚接到前线回报——赤岭焦痕区域，又有十二名补防将士失联！且……且现场多出一物！”
“什么？”敖丙上前一步。
“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血偿旧债’四字！”
清玄瞳孔微缩。
他知道，这绝非龙族内部哗变，也不是凤族或麒麟的挑衅。
这是有人在刻意点燃战火。
而且，对方不仅知道如何制造混乱，还清楚如何利用仇恨——那些字，分明是冲着龙族千年屈辱而来。
“渊墟不该现世。”他低语，“除非，有人故意放出了它们。”
敖丙听得心头一震：“您是说……背后另有主使？”
清玄未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混沌气凝聚成丝，顺着影像中的黑色晶砂向下追溯，试图探入地底裂纹深处。
然而就在混沌气即将触及裂纹核心的瞬间——
一股诡异的吸力骤然从影像中传出，竟将一丝混沌气生生拽入其中！
清玄手腕一颤，迅速收手。
那股力量虽短暂，却带着某种熟悉的侵蚀性，仿佛能吞噬法则本源。
“果然有问题。”他眼神冷了下来，“这不是简单的袭击，而是一个陷阱。目的就是逼龙族动手，让三族互攻。”
敖丙咬牙：“可龙族已经撤回代表，谈判几乎破裂。接下来怎么办？”
清玄望着赤岭影像中那块突然出现的石碑，目光如铁。
“既然他们不愿听道理，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眼前。”
他袖袍一挥，混沌气轰然扩散，将整幅影像牢牢封锁在半空，防止其消散。
“传讯凤族与麒麟，就说三日后，我要在赤岭召开实地勘察会议，邀请两族强者亲赴现场，共同查验真相。”
“可龙族……”
“龙族可以不来。”清玄声音平静，“但他们必须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的兵。”
话音刚落，影像中的黑色晶砂忽然微微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那道地底裂纹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
咔。
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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