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焰微晃,映在石壁上的影子轻轻一颤。苏清鸢仍立于玉台前三步,掌心那道金纹尚未褪去,腕骨处余热未散,仿佛血脉深处有细流正缓缓游走。她方才听见的那一声拨弦,并非来自耳中,而是自骨髓里泛起的共鸣。她没有动,也不敢轻言,唯恐惊扰了这方寂静里悄然萌生的某种联系。
就在此时,木杖点地之声自阶梯口传来,三下轻响,节奏沉稳。护阵符文应声而动,沿地脉流转一周,将密室与外界隔开。一道身影缓步而入,白发披肩,衣襟染着暗红血渍,却挺直脊背,如松立崖。
大长老站在玉台边缘,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缓缓移向浮空古琴。他未语,只微微颔首,似是确认什么。苏清鸢低头,双膝自然跪坐于地,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行弟子礼。
“你能留至此刻,未离未惧,心未乱。”他的声音低哑,却不显虚弱,“此为第一关。”
她垂目:“弟子不知何为对错,唯觉此地不可空置。”
“很好。”他盘坐于玉台侧畔,木杖横放腿前,“太古琴已认你为主,然主者非仅凭命定,更需以心承道。今日我授你《清弦引》第一诀,乃历代传人修习之始。”
他顿了顿,气息略滞,唇角渗出一丝鲜血,却被他抬袖悄然抹去。
“心如止水,气自归元。”
八字出口,如钟初鸣,不张扬,却直入识海。苏清鸢心头一震,仿佛有风拂过深潭,水面微漾。
“吐纳之道,始于静听。闭目。”
她依言合眼,耳边顿时万籁俱寂,唯有自己呼吸声清晰可辨。大长老继续道:“吸气时,意守丹田;呼气时,念随息沉。指不动,心不争,方能引气入脉。”
她尝试照做,三次呼吸后,胸口却泛起闷痛,识海中残留的古琴意志探查之感仍未完全消退,如同细针游走经络,令她难以专注。气息紊乱,丹田空荡,右臂金纹甚至隐隐刺痛。
“莫强求。”大长老察觉其异,“你心中有执——以为必须立刻通达,以为承命便该立见成效。可琴道非力取,乃顺其自然。”
她睁开眼,眉间微蹙:“弟子怕辜负所托。”
“护族传音,不在一日之功。”他凝视她,“你母亲当年初学此诀,七日未能感气一丝。但她每日五更起身,坐于溪畔,听水声三刻,再调息行功。直到第八日清晨,忽觉腹中有暖意升起,如春泉破冰。”
苏清鸢怔住。
“她说,那一瞬才明白,‘音不在弦,在心’并非玄语,而是实证。”
母亲的话语再度浮现,这一次不再只是回忆,而是化作一种指引。她重新闭目,不再试图牵引气息,也不再紧盯掌心金纹。她只是听着自己的呼吸,想着溪水潺潺,想着幼时院中晨露滴落琴面的声音。
渐渐地,胸口的滞涩感开始松动。
某一刻,一股极细微的暖流自丹田升起,缓慢向上游走,穿过胸腹,汇入右臂。虽只一线,却真实存在。她指尖微动,仿佛有风掠过琴弦前的空气。
“成了。”大长老轻声道,“你能感气入脉,便是迈过了门槛。”
她睁眼,眸光清亮,带着初悟的澄明。
“此法每日须练三遍,早晚各一,午时再补一次。风雨不辍,战乱不废。”他语气郑重,“琴非兵器,不斩敌首,不裂山河。但它可定乱安魂,可抚伤愈痛,可在绝境中唤醒人心最后一丝清明。你今日所承,不止是一琴,更是千年来清弦部存续之音。”
苏清鸢低头,再次行礼。
大长老欲起身,脚步却一晃,左手扶住玉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急忙上前搀扶,触手之处,竟觉其体温异常灼热,肋骨处衣物之下,伤口早已溃裂,血浸三层布帛。
“您……不该此时来。”
“若我不来,谁来为你开道?”他勉强站稳,声音依旧平稳,“传承不能断,也不能等。我知你尚有千般疑问,但此刻不必问。先练,再悟。待你真正能以音传意,自会听见更多。”
他说完,拄杖前行,身影缓缓消失在阶梯尽头。
苏清鸢立于原地,望着那道渐远的背影,久久未动。待最后一声足音消尽,她转身回到玉台前三步处,席地而坐,取出随身小琴置于膝上。
月光透过高窗斜洒而入,落在琴面,泛起淡淡银辉。她依照所学,调匀呼吸,意守丹田,尝试将那一丝暖流再度唤起。右手指腹轻抚琴弦,未弹,只静候气息流转。
片刻后,她右手微抬,指尖落下。
第一个音阶响起,短促、生涩,不成旋律,却稳稳出自心口。琴弦轻颤,余音未散,她感到掌心金纹微微一跳,仿佛回应。
她没有停,继续试弹第二音,第三音,每一音都缓慢而坚定。气息随音走,意随息行,体内那股微弱的暖流开始循环往复,虽浅,却已成势。
密室之中,唯有琴音低回,如夜露润土,悄然滋生。
她正准备进入下一组指法,忽然察觉——小琴第七弦,在无外力触碰的情况下,自行震了一下。
振幅极小,却分明存在。
她停手,凝视琴弦。
那根弦,又颤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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