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恩推开小店后门，走进后屋。赵铁柱和岑晚月早已在木桌旁等着他。桌上摊着一张纸，边缘微黄，上面用铅笔勾画了许多线条与细密小字。
他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没说话，先看了两人一眼。赵铁柱笑了笑，伸手拍了下桌子：“等你半天了。”
岑晚月没笑，只将茶杯往他面前轻轻一推，杯中水还冒着热气。
“外面那些人，我都答应了。”李承恩开口，声音不大，“老人的孙子学机电，明天来试工；王婶家的小子也说好随时能上手。还有几个想找事做的，我让他们过两天再来。”
赵铁柱点头：“该安排的就得安排，现在谁不知道你这儿靠谱。”
“可一家店顾不了这么多人。”岑晚月接过话头，“人多了活不够分，反倒容易乱。”
“所以不能只靠这一家。”李承恩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纸，轻轻放在桌上，缓缓展开。那是一张手绘地图，比桌上的更完整、更细致——城东几条主街清晰可见，连菜市场门口摆摊的位置都标得一清二楚。
赵铁柱凑近细看：“这是……”
“城东。”李承恩指着地图中央的一个十字路口，“这里人流最集中，早上七点到九点，下午五点到七点是两个高峰。南边住的多是厂里的工人，收入稳定，家电坏了愿意修，也舍得换。北边搬来不少新住户，还没固定去处，正是抢客户的时候。”
岑晚月皱眉：“你什么时候查的这些？”
“周大龙倒台前就开始了。”他答得平静，“每天派人去转，记时间，数人数，看哪家生意好，为什么好。这张图，画了一个月。”
赵铁柱吸了口气：“你还真打算干？”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李承恩看着他们，“周大龙一走，空出来的不只是名声，还有地盘。现在不占，别人就会占。到时候再想进去，就得花钱、拼狠，还不一定能成。”
岑晚月低头盯着地图，手指在南边居民区划了一下：“可那边没熟人，没人脉。咱们突然过去，万一没人上门呢？第一批货压手里，这边的店也会受影响。”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李承恩点头，“风险肯定有。但现在不一样了。四合院的人信我，消息传得快。只要第一家分店站住脚，后面自然有人跟上来。关键是第一步，必须稳。”
赵铁柱猛地站起来：“我去！我带人过去开分店，你放心，绝不会给你丢脸。”
“你去当然行。”李承恩没拦他，“但我需要你做的事不止这一件。”
赵铁柱停下动作：“你说。”
“分店要开，得有人守。你现在是保安队长，店里兄弟都听你的。你走了，这边怎么办？”他顿了顿，“所以我打算让你留一部分人在这边，再挑两个靠得住的，跟你一起去城东搭班子。”
赵铁柱挠了挠头：“那我得好好挑。”
“另外。”李承恩看向岑晚月，“进货渠道最近顺了不少，老张那边也答应优先给我们紧俏货。但分店一开，用量翻倍，光靠他一个人撑不住。我需要你跑一趟郊区的几个中转站，看看能不能再打通两条路。”
岑晚月抬眼看他：“你是想绕过中间商？”
“对。”他说，“现在每批货都要经两三人手，价格层层加。如果我们能直接对接中转站，哪怕只省下一成，时间久了也是笔大钱。”
“可那边不好进。”她提醒，“没有介绍人，人家根本不理你。”
“我知道。”李承恩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这里面写了六个站点的名字、负责人姓什么、平时收货时间，还有他们常用的运输路线。你拿着这个去，先别说合作，就说打听行情的。等混个脸熟，再谈下一步。”
岑晚月接过本子，翻开看了两页，眉头渐渐松开：“你还真什么都准备好了。”
“不是我准备得早。”他摇头，“是机会不等人。以前我们被压着，只能守。现在有了机会，就得往前冲。不然，别人缓过劲来，第一个打的就是我们。”
赵铁柱重重坐回凳子：“那就干吧！反正我早就看那片地方顺眼了，干净宽敞，租金也不贵。咱把招牌挂出去，谁敢不信？”
“招牌是其次。”岑晚月冷静地说，“关键是怎么让人进门。新店刚开，没人知道好坏，大家都会犹豫。要是前三天没动静，后面更难做。”
“所以我打算搞一次活动。”李承恩说，“开业前三天，所有维修免人工费，只收零件钱。换新机的话，凭粮票还能再减一块。宣传单我已经让印刷厂赶着印了，这两天就能发出去。”
赵铁柱眼睛一亮：“这招狠啊！等于白给人干活。”
“不是白干。”李承恩纠正，“是花钱买信任。只要有人来了，看到我们做事规矩、手艺扎实，以后自然会回来。口碑传开了，比贴一百张告示都有用。”
岑晚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行。我去联系中转站，争取在开业前把第一批货定下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前两周流水不到预期六成，立刻调整策略，不能硬撑。”
“可以。”他答应得很干脆，“你也一样，要是中转站那边谈不下来，别强求。咱们现在不怕慢，怕的是错。”
赵铁柱伸出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城东选铺面，找人装修，三天内报进度。”
岑晚月也把手放上去：“我去跑线路，摸底价，一周内给你答复。”
李承恩最后把手覆在最上面：“一起。这次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活得更好。”
三人没再多说，各自收回手。赵铁柱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那我这就去收拾家伙什，下午就出发。”
“等等。”李承恩叫住他，“铺面别租太大的，三十平够了。位置要靠近路口，但不能正对菜市场，太吵。门口能停车，方便送货。租金每月不超过五十，超过这个数，宁可再找。”
“明白。”赵铁柱点头，“我懂分寸。”
“还有。”他看向岑晚月，“你出门尽量别单独行动。虽然周大龙倒了，但他叔还在居委会，说不定还有人想搞事。要是非得去偏僻地方，带上铁柱派的人。”
岑晚月笑了下：“你当我是弱不禁风？”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语气依旧平缓，“我只是不想出意外。”
她看了他一眼，把本子塞进包里：“知道了。”
屋里安静下来。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地图上。李承恩的手指停在十字路口的位置，轻轻点了两下。
“城东这片，以前没人管。”他说，“乱摊子多，商户之间互相压价，顾客吃亏。我们过去，不只是做生意，也要立规矩。”
赵铁柱问：“什么规矩？”
“明码标价，售后三包，不卖翻新的冒充新货。”他声音低了些，“谁坏了规矩，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断合作。这条我会写进分店守则里，贴在墙上。”
岑晚月抬头：“你就不怕得罪人？”
“怕。”他说，“但我更怕辜负那些相信我的人。王婶能当众认错，老人愿意把孙子交给我，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能守住底线。我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就不配站在这里。”
赵铁柱忽然笑了：“你还真是越来越像当家的了。”
李承恩没笑，也没反驳。他只是把地图重新卷好，放进抽屉，锁上。
“现在每一步都不能错。”他说，“我们没有退路了。”
赵铁柱拍拍腿站起身：“那我真走了。”
岑晚月也拎起包：“我也该动身了。”
李承恩点点头，没起身送他们。他坐在原位，看着两人走到门口。
赵铁柱拉开门，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他眯了下眼，又回头说：“对了，要不要给新店起个名？总不能还叫‘承恩电器’吧？”
李承恩抬头：“就叫‘承恩电器’。”
“啊？”赵铁柱愣了下。
“名字不用改。”他语气平静，“让大家知道，是我们开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赵铁柱咧嘴一笑：“行！那就这么定了！”
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他一个人。李承恩坐了一会儿，伸手拉开抽屉，再次取出那张地图。他的手指慢慢滑向城东的中心点，停在那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
他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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