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冰冷的雨丝裹着山风,往帐篷缝里钻,打在帆布上“噼啪”响。临时营地里,孙排长背着手来回走,怀表的金属壳子沾了雨水,凉得硌手。他掐着表核对哨兵换岗时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误差不能超十秒,这是他从老部队带出来的规矩,半分不能改。
在他眼里,枪是命根子。不管打没打仗,每天都得拆三次、擦三次、上三次油,连枪膛里的膛线都得擦得能照见人影。可这群刚从土匪窝里出来的汉子,哪受得住这罪?往日里在山上,枪随便扔,酒随便喝,现在却要跟绣花似的伺候枪,个个憋得慌。
“操他娘的!”
一声怒吼炸在雨幕里。马大牙攥着步枪,满脸横肉拧成一团,猛地把枪掼进泥坑——油光锃亮的枪身溅满泥水,他脚还在枪上碾了碾,声音粗得像磨石头:“枪是杀人的!不是娘们儿的绣花针!老子手上的人命,比你擦过的子弹都多!打完仗再擦,一样能打鬼子!”
周围的士兵瞬间噤声,连雨都像停了半秒。孙排长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马大牙,声音都变调了:“你……你这是公然违抗军令!”
“军令?”马大牙嗤笑一声,往泥里啐了口唾沫,雨水把唾沫冲开,“谁的军令?你家的?还是那龙战的?”
“是我的军令。”
冷冽的声音穿透雨幕,没人知道龙战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他左胳膊还吊在脖子上——上次救马大牙时伤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可那双眼睛,却像寒冬里的鹰,扫得人不敢抬头。
他没看孙排长,径直走向马大牙,每一步踩在泥里,都溅起小水花,却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不服管?可以走。”龙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压人的威压,“营地的物资,你一样不能带。现在,就滚。”
马大牙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可多年的匪气让他梗着脖子硬顶:“龙……龙头!我们敬你救了大家,才跟你干!可老子不是狗,你想怎么拴就怎么拴!”
“说完了?”龙战的眼神没半点波澜,只吐出两个字,“那就滚。”
当晚的营地,空气稠得能拧出水。马大牙没滚,却缩在帐篷里不出来。可后半夜,他手下五个心腹不见了——有人看见他们揣着罐头,往山坳里钻。
土坳里,酒气混着雨水的腥气飘得老远。五个汉子围着个破油布,罐头盒扔了一地,烈酒往嘴里灌,还把偷来的急救包拆了,绷带、药片撒得满地都是。
“他娘的……这破地方,老子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把空酒壶扔了,“等天亮,咱们就往屯溪跑,抢个钱庄,不比在这儿遭罪强?”
没人看见,土坳外的黑暗里,十几道黑影早蹲在那儿了。
“动手!”
龙战的低喝刚落,黑影们像猛虎似的扑出去。没等五个醉汉反应过来,就被按在泥里,胳膊反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嘴里还塞了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马大牙也被两个士兵从帐篷里“请”了出来。他刚揉着眼睛骂骂咧咧,看见被绑的兄弟,脸“唰”地白了,酒意全醒了。
龙战站在六人面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泥里,溅起小坑。他声音冷得像冰:“擅离职守,聚众饮酒,盗窃军资,意图叛逃。按军法,哗变主谋,绑去营外枯槐,风雨惩戒三日!其余人,关禁闭一周,每天只给一碗稀粥!”
“什么?!”全营都炸了。有人想替马大牙求情,可看龙战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马大牙被架到枯槐下,双手反缚,绳子往树杈上一吊——双脚刚好离地,脚尖只能蹭到泥。风裹着暴雨往他身上浇,他像个落汤鸡,牙齿“咯咯”打颤,却还在骂:“龙战!你他娘的公报私仇!老子跟你没完!”
远处的士兵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一个老兵裹紧衣服,声音压得低:“龙头这是杀鸡儆猴,立威呢……”
“可也太狠了!”另一个士兵搓着手,往手心哈气,“咱们又不是正规军,以前在山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哪有这么多破规矩?”
队伍里的李文书,蹲在帐篷角,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雨水打湿了纸边,他笔尖发抖,写下一行字:“他说要建真正的军队,可军队,怎能这样对自己弟兄?”
石柱子看不过去。他端着碗滚烫的热水,蹑手蹑脚凑过去——碗沿还冒着热气,他想给马大牙暖暖手。
“滚!”马大牙突然吼起来,头一偏,碗“哐当”掉在地上。滚烫的水溅在石柱子手上,他“嘶”地抽了口冷气,手瞬间红了。马大牙还在骂:“你们这群软骨头!都成了洋规矩的奴才!”
龙战刚好从旁边过。他没看马大牙,也没看石柱子的手,只脚步顿了顿,留下句话,声音冷得像冰:“犯了错,就得认。现在不认,将来在战场上,谁替你去死?”
第二天午时,天突然暗了——像块大黑布当头罩下来,连风都变了味,带着股土腥气。淅沥的雨瞬间变成倾盆大雨,山谷里传来“隆隆”的响,像打雷,却更沉。
“山洪!是山洪!”有人尖叫起来,声音都破了。
话音刚落,一道洪流从山坡上冲下来——滚石、断木、泥块混在一起,像条疯狂的巨兽,直奔枯槐而去!
“大牙!”
“快跑啊!”
士兵们惊呼着往前冲,可太远了,根本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指挥帐篷里跃出来——是龙战!他左胳膊还吊着,却跑得飞快,鞋底在泥里打滑,摔了一跤又爬起来,膝盖都磨破了。他扑到枯槐下,在巨石撞过来的前一秒,把马大牙往怀里一压,自己的后背对着洪流。
“轰——!”
磨盘大的巨石擦着龙战的后背飞过去,他闷哼一声,右肩瞬间热了——血浸透了衣服,顺着胳膊往下滴。巨石砸在槐树上,“咔嚓”一声,半根树干断了,树枝带着雨水砸下来。
龙战挣扎着爬起来,右肩疼得钻心,却没顾上看。他扯下身上染血的绷带,咬着牙,把马大牙那根被震松的绳子,重新捆紧——手指被绳子磨出血,他也没停,勒得死紧。
他俯下身,凑到马大牙耳边。马大牙早吓傻了,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全是泥和雨水。龙战的声音一字一句,带着血味:“你想死,我——不——许!你这条命,还欠着全队!”
当晚,雨还没停。被重新绑在树上的马大牙,却没再骂。他安安静静地吊在那儿,风一吹,绳子晃来晃去。石柱子换岗时,他突然低声说:“柱子,替我……告诉龙长官,我马大牙,不是不讲义气的人。”
第三日清晨,雨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营地亮堂堂的。
惩戒时间一到,士兵们把马大牙放下来。他腿都麻了,却没揉,径直走到营地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噗通”跪下,额头磕在湿泥里——“咚!咚!咚!”连磕三下,额头沾了泥,却没擦。
“我马大牙以前只信拳头和兄弟!”他声音沙哑,却响得全营都能听见,“现在我知道了——规矩,他娘的才是保命的东西!”
龙战从帐篷里走出来,亲自把他扶起来。马大牙的膝盖还沾着泥,龙战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从今往后,你不只是为自己活。”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全营宣布:“成立突击营,马大牙任代理营长,负责攻坚组训练。”
黄昏时,龙战坐在医疗帐篷里,咬着牙给自己处理伤口。右肩的口子深可见骨,他用镊子夹着纱布往里面塞,疼得额头冒冷汗,却没哼一声。
苏婉清端着药品冲进来,看见他的伤口,眉头拧成疙瘩,忍不住责问:“你就非得把自己拼死才甘心吗?”
龙战没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窗外。夕阳的光洒在营地上,马大牙正吼着号子,带突击营练队列——动作笨拙,却没人偷懒,每个人都挺着腰,精气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怕死,”龙战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欣慰,“他们怕的,是不知道为何而死。”
这时,李文书走进来,递上训练日志。龙战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笔锋很直:“昨日,全营违纪人数降为零。夜间协同转移演练,首次全员按时抵达,无人掉队。”
他指尖刚碰到纸页,眼前闪过一道微光——【部队协同指数达标,激活“战术推演沙盘”实景映射功能】。
数公里外的山梁上,石柱子带着爆破小组,正借着夜色往山下摸。他们要做夜间障碍清除演练,每个人都攥着炸药包,脚步轻得像猫。
营地渐渐静了,只有零星的雨点击打帐篷。龙战缠好最后一圈绷带,打了个利落的结。他没休息,起身走到帐篷口,望着漆黑的群山——那里藏着鬼子的据点,藏着无数危险。
白天的规矩和操练,只是第一步。要赢这场仗,他需要更准的底牌。
深吸一口气,龙战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鹰隼般的决然。有些事,必须在今夜做完。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