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是成功的垫脚石，但王莽觉得，自己脚下的“石头”都快堆成山了。
西厢房角落里，各种奇形怪状、颜色可疑的“失败品”越堆越多。有的像干涸的泥巴块，有的像烤焦的锅巴，有的则是一碰就碎的纤维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败植物、草木灰和焦糊味的古怪气息。
小侍女进来送饭时，总是屏着呼吸，匆匆放下食盒就逃也似的离开，眼神里的怜悯几乎要溢出来。在她看来，小公子这“傻病”是越来越重了，都开始收藏垃圾了。
王莽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他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和那些破布烂树皮的“战斗”中。能量匮乏带来的思维迟滞，让他每一个决策都变得艰难，每一次操作都充满不确定性。他像是在浓雾中摸索，全靠之前【图书馆】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和一次次失败积累的经验硬闯。
【记事本】上记录的失败案例已经超过了三十条。
能量依旧在【极低（恢复速度：缓慢）】徘徊，每一次尝试调用【图书馆】进行微量计算的念头，都会被那警告性的闪烁和随之而来的眩晕感逼退。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台老旧的286电脑，试图运行大型模拟软件，卡顿，死机，效率低下。
但就在这反复的失败和记录中，某些规律开始隐隐浮现。
通过对比【记事本】上的数据，他发现，使用构树皮为主料，配合适量麻头，用中等浓度的草木灰水浸泡三天左右，再经过长时间（以他小胳膊小腿的力量所能达到的“长时间”）捣舂，得到的纸浆似乎最为细腻。
蒸煮依然是最大的难题。小厨房的灶火他无法精确控制，公开支锅更是不可能。
他不得不再次冒险。
这一次，他选择在夜深人静时行动。
估摸着府里大部分人都已睡下，他偷偷摸到小厨房。灶膛里的火早已熄灭，但余温尚存。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小陶罐精心准备的纸浆混合物塞进厚厚的余烬深处，利用这缓慢而持久的温度进行“低温慢炖”。
这是一个极其需要耐心的过程。他不敢离开，缩在冰冷的灶台边，靠着墙壁，强忍着困意和寒意，时刻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感受着陶罐的温度。
时间一点点流逝。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一下，两下……
就在他几乎要冻僵睡着的时候，鼻尖忽然闻到一股不同于焦糊味的、奇特的清香气味！
他一个激灵醒来，小心地用木棍拨开余烬，取出滚烫的陶罐。
冷却后，他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的混合物颜色变成了深褐色，纤维似乎彻底软化分离了，形成粘稠的浆液！
成功了！至少，蒸煮这一步，初步成功了！
狂喜涌上心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寒冷。
他端着这罐宝贵的纸浆，像贼一样溜回西厢房。
接下来是抄造。没有标准的帘模，他找来一个破旧的、缝隙较大的竹筛子，勉强充当。
将纸浆倒入一个浅口的破瓦盆里，加水稀释，搅拌均匀。然后，他屏住呼吸，双手颤抖着（一半是激动一半是冷）拿起竹筛，浸入浆液中，缓缓抬起……
浑浊的水从缝隙流走，筛子上留下一层薄薄的、分布不均的纤维层。
他小心地将这层纤维膜扣在一块预先准备好的、相对平整的石板上。
用一块破布轻轻吸去多余的水分……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和空气了。
这一夜，他几乎没睡。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爬起来，凑到石板前，借着微弱的月光查看。
水分慢慢蒸发，那层纤维膜逐渐收缩、变干，颜色也慢慢变浅……
第二天中午，当阳光透过窗纸照在那块石板上时，王莽看到了他劳动（和无数次失败）的成果——
一块巴掌大小、厚薄不均、颜色灰黄、表面粗糙、边缘毛糙、甚至还能看到未完全捣碎的纤维束的……“纸”。
它丑得要命，脆得一碰就可能碎，恐怕连擦屁股都嫌硬。
但王莽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触碰它的边缘。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和挫败！
成功了！虽然只是最原始、最粗糙的雏形！但这确确实实是一张纸！由他亲手，从一堆“垃圾”里创造出来的纸！
这不是【图书馆】直接赋予的知识，这是他在知识指引下，通过无数次失败，用这双小手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意义非凡！
他几乎要跳起来欢呼，但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他贪婪地盯着那张丑丑的纸，仿佛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能量！他需要能量来记录这一刻！来分析和优化这个过程！
强烈的兴奋和创作冲动，似乎激发了他的某种潜能。他感觉原本枯竭的精神力，竟然活跃了一丝丝！
他立刻集中精神，沉入界面。
【能量水平：极低（恢复速度：缓慢）】的提示依旧。
但当他尝试调用【记事本】时，那种阻滞和眩晕感似乎减轻了少许！
他毫不犹豫，用意念飞速记录：
“实验三十七：部分成功！”
“材料：构树皮为主，麻头为辅。”
“工艺：草木灰水中浓度浸泡三日，余烬低温慢炖六小时（估），长时间捣舂。”
“成果：得粗纸一片，厚薄不均，韧性差，但已成型！”
“关键：低温慢炖火候控制！捣舂时间需更长！”
记录完成，能量水平似乎又下跌了一丝，但仍在可控范围。
他退出界面，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他看着那张纸，又看了看自己因为连日劳作而有些破损脏污的手指。
一条全新的、未曾设想的道路，似乎在他眼前隐约展现。
能量的恢复，除了依赖外部摄入（吃饭），是否也与自身的状态有关？
极度专注的思考？成功带来的强烈精神满足感？创造带来的愉悦？
这种由内而生的、精神层面的“能量”，是否能补充，甚至绕过那具身体的限制？
他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一种状态——“心流”（Flow）。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某种活动，达到物我两忘、极度专注和享受的境地时，效率最高，甚至能超常发挥。
刚才他成功造出纸的瞬间，似乎就短暂地触摸到了那种状态，并且感觉能量恢复加速了？
这个发现，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造出纸本身！
如果“心流”状态真的能加速能量恢复，那意味着他多了一条提升能量的途径！一条更主动、更内在的途径！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吃饭回蓝”，而是可以通过全身心投入有价值、有挑战性的创造活动，来主动地“修炼回蓝”！
造纸术，不仅是他未来的依仗，更是他眼下修炼能量、冲击瓶颈的“法门”！
他看着西厢房里那些失败品，眼神彻底变了。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失败，而是变成了“经验值”和“修炼道具”。
他拿起另一份准备好的材料，眼神灼热。
“再来！”
这一次，不是为了尽快成功，而是为了——修炼！
他要再次进入那种状态，验证他的猜想！
【能量水平：极低（恢复速度：缓慢）】的提示，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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