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驿馆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苏清篱端坐案前,眉心微蹙,指尖缓缓划过一卷商引文书上的朱批印鉴。
周文远立于侧旁,手中捧着厚厚一叠契约,声音压得极低:“三日后第一批灵田开垦名录已拟好,可这‘火灵米’的种源若不能如期交付,怕是连州府那边都会动摇信心。”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苏姑娘!出事了!”李大牛撞门而入,铁甲未卸,额角还带着擦伤,粗重喘息间满是惊怒,“城西仓库……被人破了结界!三箱火灵米原种,全不见了!守夜的兄弟被打晕,人还活着,但……东西没了!”
周文远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文书“啪”地跌落在地。
他踉跄一步,声音发颤:“没了种子?那开春之后,全村三百亩灵田岂不是颗粒无收?青禾社刚打出名声,这一下,怕是要被压回泥里去!”
屋内死寂。
苏清篱却没动。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腕,凝视着缠绕在腕间那一缕翠绿藤丝——细若游蛇,柔若轻烟,此刻正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轻轻闭眼,一缕神识顺藤而走,穿越夜风,掠过山林,最终落在百里外某处幽谷深处——那里,铁链锁石,阴气沉沉,地下灵脉隐隐搏动,与她记忆中火灵米根系的震频完全一致。
果然……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她睁开眼,眸光清冷如霜,唇角竟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慌什么?”她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顶,“他们拿走的,只是‘看得见’的种。”
周文远一怔:“什么意思?”
“真正的火灵米原种,从不靠箱子装。”她指尖轻点木案,一道微弱青光渗入桌面,瞬息间,案上浮现出一株虚幻稻苗的轮廓,根系如龙,脉络泛金,每一寸都流转着古老符纹,“我在运送前夜,以心头血混息壤粉,将母种浸润七刻,使其与我血脉共鸣,唯有受我气息滋养,才能生发。若离体超十二个时辰……”
她顿了顿,眼中寒芒乍现:
“它便会觉醒‘焚心逆咒’。”
李大牛听得一头雾水,周文远却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那些种子,会……反噬?”
“不是‘会’。”苏清篱站起身,走向药庐深处,掀开暗格,取出一只刻满古藤纹路的乌木匣。
匣中,仅存一小撮金芒闪烁的米粒,安静如眠。
她指尖轻抚匣盖,语声轻得像风:
“是已经开始了。”
赵府密室,灯火通明。
赵文昭披着猩红锦袍,得意地把玩着瓷盘中的火灵米,一粒粒金光熠熠,宛如星辰坠凡。
他狞笑着下令:“立刻试种!我要让苏清篱明日就跪着来求我赎回种子!”
家奴连忙捧来特制灵土盆,小心翼翼埋下三粒。
土壤乃是采自南岭灵脉表层,掺了百年腐木精灰,最宜催生奇植。
可不过半个时辰——
异变陡生!
盆中泥土忽然剧烈翻涌,一股赤焰般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几粒米竟自行破土,根须如赤蛇狂舞,瞬间刺穿陶盆,直扑最近一名仆从脚踝!
“啊——!!”
惨叫撕裂夜空。
那人倒地抽搐,小腿皮肤迅速焦黑溃烂,浮现火焰状纹路,口吐黑血,瞳孔扩张如死。
赵文昭骇然后退,撞翻案几:“这是什么邪物?!快!快挖出来烧了!”
“少主莫动!”孙元礼匆匆赶来,袖中滑出一面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
他凝眉细看那扭曲根须,脸色骤变:“此非凡种……它有‘认主烙印’!外人强植,必遭反噬!这根本不是普通灵种,而是……活祭之引!”
话音未落,窗外猛地传来凄厉犬吠!
百嗅灵犬乃药行会长豢养的奇兽,天生能辨万药真伪,此刻却在院中狂奔不止,鼻孔喷火,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最终轰然倒地,鼻腔竟渗出带着火星的黑血!
孙元礼瞳孔猛缩,抬头望向密室角落那尚未熄灭的炭盆——火光映照下,盆底残留的灰烬中,赫然浮现半枚模糊印记:一只展翅欲焚的火鸦。
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恐惧:
“这米……不是作物,是狱种。”第25章种落敌手,根却烧不着(续)
晨光破雾,州府市集早已人声鼎沸,可今日的喧嚣却裹着惊惧与愤怒。
“听说了吗?昨夜赵家试种那火灵米,当场毒死两个人!连狗都烧成了焦炭!”
“可不是嘛,三户沾了土的佃农也倒下了,皮肤裂开像干柴,一碰就掉渣……那是火从里头烧出来的啊!”
“妖种!绝对是妖种!苏姑娘种的是神药,怎么到他们手里就成了夺命阎罗?”
议论如潮水般在街巷间奔涌,百姓指指点点,目光频频投向青禾社驻地的方向。
有人愤然高呼:“定是有人偷了苏姑娘的种,乱用邪法催生,才惹来天罚!”
“她被退婚时没人说话,现在出了事,倒要让她背锅?”
流言四起,民心动荡。
孙元礼阴沉着脸立于药行会馆二楼,手中密报已被捏得粉碎。
他本想封锁消息,将此事压成一场“误用毒草”的私事,可柳含烟竟带着御医令直接闯入赵府验尸,连知州都不敢阻拦。
此刻,州府验药堂内,柳含烟素手执玉镊,轻轻夹起一粒残存的火灵米。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米粒内部竟泛起极细微的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脉络般缓缓流转。
她眸光微闪,指尖轻抚断裂的根须——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环状节痕赫然在列,像是被人以极精准的手法划过,留下某种隐秘印记。
“这不是凡种。”她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霜,“这是‘认主共生’的活药……需以心血为引,气息为契,方能存活。外人强夺,等同触怒其灵性本源。”
她忽然想起数日前擂台之上,苏清篱指尖拂过稻穗时那一瞬的微光。
当时只道是灵力波动,如今看来……那是契约烙印的共鸣。
“她早知道会有人来偷。”柳含烟眸底掠过一丝震动,“所以留下的,从来不是种子,而是……猎人的饵。”
夜色再度垂落,万籁俱寂。
被盗的仓库残垣断壁间,唯有风穿梁柱,呜咽如诉。
一道黑影悄然落地,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玄宸缓步走入废墟中央,衣袂未动,右手已划破指尖,鲜血滴落于焦土之上。
他闭目凝神,血珠顺掌心符纹蔓延,勾勒出古老阵形。
刹那间,阴风骤起,灰烬盘旋而上,凝聚成一道模糊光影——那是残留灵力的轨迹,如蛛网般延展,最终指向城北山脉深处,一处常年封禁、碑石焚毁的后山禁地。
他眸光一寒,唇角讥诮:“果然,是‘烬渊卫’的手笔。”
烬渊卫,前朝覆灭时最隐秘的暗卫组织,专司火刑炼药、活体祭种,传闻他们信奉焚世重生之道,以烈焰洗尽尘垢,用万灵之痛唤醒天地本源。
而那火鸦纹,正是他们标记猎物与祭品的图腾。
他还未收手,忽觉空中有异。
抬头一瞥,一只纸鸢正欲掠过屋脊,尾羽绑着密函。
他袖中寒光一闪,飞刃斩断丝线,纸鸢坠入掌心。
展开一看,字迹潦草却透着狂喜:
“上使明鉴:火灵米已得,虽遭反噬损三人,然其灵性惊人,确为传说中的‘狱种’无疑。今正召集蛊师破译育种心法,若成,必献首功,求赐火鸦令,入烬渊门下。”
夜玄宸冷笑一声,眼底杀意翻涌:“区区蝼蚁,也敢妄图驾驭青帝血脉所孕之根?”
他转身离去,身形如烟消散在夜色中。
片刻后,他踏入药庐偏殿,见苏清篱正静坐鼎前,炉火映照她清冷侧颜,眉心一点青芒若隐若现,似与鼎中灵药共鸣。
他二话不说,将纸鸢投入沸腾药鼎。
“轰”地一声,火焰腾空而起,青莲状波纹自药液表面荡开,一圈圈扩散,仿佛回应某种远古誓约。
鼎身微震,传出低沉嗡鸣,宛如大地呼吸。
苏清篱依旧闭目,唇角却缓缓扬起,轻声道:
“想偷我的根?”
她睁开眼,眸光如星火燎原,映着跃动的火光,一字一句落下:
“先问问这大地答不答应。”
窗外,风起云涌。
而在遥远的州府深处,一口枯井边,一个孩童突然咳出带火星的黑血,倒在母亲怀中,双目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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