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秘书的眉毛拧成了个川字，镜片后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江湖骗子，就差把“妖言惑众”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秦晚烟没说话，只是捧着那杯姜糖水，指尖的冰凉似乎被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捂暖了一些。
我压根没理会林秘书那套精英阶级审视底层人民的目光，自顾自地把萝卜丝码得整整齐齐，嘴里哼着五音不全的抖音神曲。
开玩笑，哥们儿当年在山上跟着老头子学艺，见过的奇葩病人比你见过的PPT都多，什么场面没见过？
你这小秘书段位还差点意思。
“苏老板，”林秘书显然对我这种“敌军围我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很不爽，语气又冷了三分，“秦总的时间很宝贵，我们没工夫在这陪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如果您觉得之前的赔偿不够，可以开个价。”
得，三句话不离钱，格局小了不是？
我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慢悠悠地走到她俩面前。
林秘书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护犊子似的把秦晚烟挡在身后，那架势，好像我随时会掏出一把西瓜刀搞事情。
我没理她，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秦晚烟脸上：“秦总，我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有钱就能解决世界上所有的问题？”
秦晚烟一怔，还没开口，林秘书就抢先道：“钱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但能解决99%的问题。剩下那1%……也可以用钱创造解决问题的条件。”
“说得好，不愧是名牌大学辩论队出来的。”我鼓了鼓掌，然后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了点嘲讽，“那你告诉我，你家小姐体内的寒毒，是能用钱买通呢，还是能用钱吓跑？它认识百达翡丽还是爱马仕？你要不要烧一沓美金给它，看看它会不会给你个面子，自己滚蛋？”
一连串的犀利言辞输出，直接把林秘书给说得沉默了，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估计在心里已经把我骂了八百遍“粗鄙”“流氓”。
秦晚烟却拨开她，往前走了一步，那双漂亮的眼睛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不带任何审视和怀疑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我身体里的‘病’，是有意识的？”
“可以这么理解，但更准确地说，它是一种‘印记’。”我指了指她心口的位置，“像是一个坐标，一个烙印。你越是虚弱，情绪波动越大，这个印记就越亮，越容易被‘它’感知到。我这九蒸回阳法，不是治病，是在给你这坐标上层层加码，把它盖住，盖到‘它’看不见为止。懂了没，老铁？”
秦晚烟若有所思，低头看着自己捧着的水杯，那双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她是个聪明人，已经开始顺着我的逻辑思考了。
“至于为什么让你天天来，”我指了指灶台上的蒸笼，“你以为这是普通蒸饭？这里面每一粒米，都泡了十二个时辰的药泉水，蒸的时候垫了什么料，用什么火候，都有讲究。今天这顿加了陈皮和桂圆，是固本培元的。昨天那顿是驱寒的。我得看你恢复情况，随时调整配方。你当是去米其林餐厅点菜呢，还想打包带走？”
我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彻底把秦晚烟给唬住了。
尤其是那个《苏氏医厨录·残卷》和她梦境的重合，简直是王炸。
这是老头子传下来的泡妞……啊不，是救人的独门秘籍，专治各种不信邪。
看着她脸上那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我心里偷着乐。
拿捏了，这波彻底拿捏了。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里，小橘猫迈着优雅的猫步，从墙头一跃而下，精准地落在我脚边，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裤腿，发出一声嗲得能拉丝的“喵呜”。
秦晚烟的目光被小橘吸引，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些许。
她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小橘居然没躲，还主动凑上去让她摸了摸下巴，舒服得直打呼噜。
“它叫小橘，”我随口道，“这破店的安检员兼试毒师，它点头的饭，你才能吃。”
秦晚烟被我逗笑了，是那种发自真心的、很浅的笑，像冬日里初霁的阳光，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她站起身，端起那碗我刚盛出来的陈皮桂圆蒸饭，这次没有丝毫犹豫，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林秘书站在一旁，表情复杂得像个调色盘，大概是世界观受到了一点冲击。
一个身价千亿的冰山女总裁，居然在一个破烂后巷里，吃着来路不明的“白食”，还和一个街边厨子聊起了玄学。
这剧情，放短剧平台都得被判“过于离谱”。
一碗饭快见底的时候，秦晚烟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连呼吸都平稳了不少。
她放下碗，很认真地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正哼着歌刷锅，头也不抬：“苏澈，一个平平无奇的厨子罢了。”
“我不是问这个。”她摇了摇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怕我？”
这个问题把我问得一愣。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靠在灶台上，看着她。
阳光从巷子顶棚的缝隙里斜斜地打下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为什么要怕你？怕你收购我这破店？别闹了，就这地方，白送你你都嫌掉价。还是怕你叫人来砸我的场子？更不怕了，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抗揍。”
见她还要说话，我摆了摆手，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变得深邃了些：“秦晚烟，你在外面是秦总，是资本，是行走的印钞机。但在我这儿，你就是一个病人。一个会冷、会疼、会饿肚子的普通人。我治的是病人，不是总裁。所以，我为什么要怕一个病人？”
她手里的白瓷勺“当啷”一声，掉回了碗里，溅起几粒米饭。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人一瞬间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和伪装。
那双总是锐利或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茫然的脆弱。
林秘书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秦晚烟抬手制止了。
巷子里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塑料棚顶的呼呼声。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高档西装却领带歪斜的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抖得像筛糠：“秦……秦总！不好了！董事会刚接到消息，董事长他……他突发心梗，已经被送到市中心医院了，正在……正在抢救！”
仿佛一颗炸弹在秦晚烟的脑子里炸开。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刚刚恢复红润的脸蛋瞬间煞白如纸，那股我熟悉的、阴冷刺骨的寒毒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她体内疯狂涌出！
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连旁边打盹的小橘都炸了毛，“嗖”地一下蹿上了墙头，惊恐地看着她。
【警告！宿主情绪崩溃，寒毒即将失控！】
我脑子里警铃大作，这娘们儿要是现在发作了，方圆十里都得跟着遭殃！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她摇摇欲坠的瞬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冷静点！市中心医院，离这儿八公里，现在是早高峰，你现在冲过去，半路就得变成冰雕！”
“那你让我怎么办？！”她双眼赤红，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那是我爸！”
“有我在，你爸死不了！”我吼了一声，声音比她还大，直接把她的哭腔给震了回去。
趁她愣神的功夫，我转身单手掀开滚烫的蒸笼盖，赤手抓起一把刚出锅、还在滋滋冒着热气的艾草米团，也顾不上烫手，用旁边的干净纱布迅速一裹，直接塞进她冰冷的手里，然后将她的手按在她自己的心口上。
“捂着！深呼吸！听我的节奏，吸……呼……对，再来！”
滚烫的温度透过纱布，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掌心，再渗入心口，仿佛一道暖流，强行对抗着那股暴走的寒气。
她死死地盯着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从癫狂慢慢恢复了一丝清明。
等她体温稍微稳定了些，我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是一片冷汗。
我咧嘴一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怎么样，信不过我这‘街边厨子’的奇特操作？”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
那眼神里有怀疑，有挣扎，有绝望，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托付。
她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很好。
我松开她的肩膀，转身就往隔壁老周的五金店里冲，一边跑一边吼：“来不及叫车了！早高峰，救护车开进来都得堵死在巷子口！”
林秘书急得直跺脚：“那怎么办？苏先生你……”
我没理她，冲进五金店，从墙上挂着的一大串钥匙里准确地抄起其中一串，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红票子拍在柜台上，冲着里屋打牌的老周喊了一声：“老周，电驴借我用一下，急救！”
秦晚烟和林秘书都愣住了，满脸都是问号。
电……驴？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我已经拿着钥匙冲到了后巷更深处的杂物堆里。
只听一阵清脆又有点掉链子的金属碰撞声后，巷子深处，一个……与秦晚烟想象中任何一种交通工具都截然不同的玩意儿，亮起了它独眼龙似的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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