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六自那天把曹厚义从塬畔接回来以后,心里居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这小子再不争气,自己就来担任这个族长的职务。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炕上,望着窑洞顶,反复琢磨这念头从何而起。
年轻时,他只觉得族长是个累赘活儿,整天调解纠纷、管钱粮账目,远不如下地干活来的自在些。
如今老了,反倒计较起这个位置,究竟是世事难料,还是自己对曹氏家族的责任心增强了呢。
曹老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自年轻起就对着个职务不感兴趣,为什么老了反而开始在意了呢!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张桂花的时候,张桂花正坐在灶台边纳鞋底。
她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因为现在你曹老六有了一个好儿子,就想护他周全。德堂那孩子实诚,做事有担当,可架不住那阴险小人人背后捅刀子。”
曹老六虽然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但是内心觉得真是这么个理。
他有意无意的总觉得曹厚义做这个族长,总有一天会给儿子带来更大的麻烦!
现在自卫队是南塬最重要的人,开支以曹家为主,其他村庄适当的出一部分。
而曹家这一部分开支主要来源于曹家的义仓粮食变卖,还有每人每年上缴的祖宗香火费。
这些是曹家先祖为了保证灾年大家能有饭吃立下的规矩,义仓的粮食每两年倒换一场,
如果族里开支加大时,每家每户都要增加交付的数额。
最近自卫队扩招了十来个青壮,开销一下子翻了一倍,
曹厚义在祠堂里指着账本骂曹德堂挥霍无度,说他把祖宗的老本都败光了。
曹德堂气得脸红脖子粗,回呛道:“土匪三天两头来骚扰,不增加人手怎么守得住塬上老百姓的安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在祖宗牌位前动起手来,引得旁观的族人直摇头。
这恐怕也是曹老六想做族长的一个诱因。
按照惯例,这些开支都需要族长同意,过大的数目开支需要族中年长的几位一起商议决定。
每年倒换之时,旧的粮食就会换成钱,再根据情况发还给大家。
现在自卫队的开销成了曹家日常的开销,因为人员变化,开支也会有所调整,曹厚义因此说过曹德堂几次。
两人因此没少呛呛!
就在曹老六开始重新思考族长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时,
更麻烦的一件事摆在了他面前,也加速了他把曹厚义推下族长之位的行动!
曹蛮蛮因为当街打伤了他人,被县府给收押了。
曹蛮蛮这孩子无父无母,是在贤庄吃百家饭长大的,虽然反应慢,但是从不主动惹事,为什么就被县府收押了呢!这可是一级衙门,打点起来可就不像土匪那么好打发了。
土匪是明目张胆的要钱,也不在乎什么脸面。
而县府这帮人不但要钱,还要脸面,是婊子扛着贞节牌坊行走——只要两全其美。
曹德堂虽然着急要去救蛮蛮,他担心为人实在的曹蛮蛮在大牢里又被谁利用了,因此加重了罪行。
曹老六听儿子德堂说了曹蛮蛮的事情,心里更冷了,暗想这摊子烂事再不收拾,整个曹家都得被拖下水。
但是曹老六不能急,更不能慌,心头虽乱如麻,却强作镇定,就打发曹德堂先去把事情搞清楚,随后在县府门口汇合,他紧紧拉住儿子的衣袖,一再叮嘱“千万不能莽撞行事,遇事不能决,就要多问,或者回家来商量”。
曹德堂嗯了一声,就转身出门,先去了县府了解具体情况,他穿过县门街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时,经过一番低声询问和打听,才知道事情的起因居然在曹厚义身上。
曹厚义吸食大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整日里脸色蜡黄、骨瘦如柴,欠了烟馆不少钱,被烟馆老板几次堵在巷子里打了个鼻青脸肿,他自知自己不是对手,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南塬。
经过一番计较,觉得得给烟馆老板一些教训,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曹厚义因此就想到了曹蛮蛮,在南塬曹蛮蛮的功夫仅次于曹德堂,一天晚上,曹厚义拎着两坛酒,悄悄溜进后庄铁匠铺,找曹蛮蛮商议教训烟馆老板的具体方案。
他喘着粗气,故意装的很委屈地的样子说自己在县上办事的时候,被人无缘无故给欺负了,让蛮蛮去替他出口气,教训对方一顿,还故意夸大其词说那老板如何嚣张、如何的不讲道理,唯独没讲对方是大烟馆老板的事实。
这曹蛮蛮心思单纯如孩童,也没多想,就跟着曹厚义去了县城。
来到烟馆附近那条狭窄的街道,曹厚义让曹蛮蛮躲在墙角等着,自己就过去把烟馆老板找了出来。
指着烟馆老板对曹蛮蛮说:“蛮蛮,就是这个人打的十四大,你替大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咱们南塬人的厉害!”
曹蛮蛮自然不会多想,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怒气,扑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动作迅猛如虎,烟馆老板猝不及防,自然是大喊大叫!烟馆几个看场子的闻声就冲了出来,几个人就和曹蛮蛮扭打在一起,拳头飞舞、尘土飞扬。
曹蛮蛮练过武功啊,身形矫健、拳脚生风,这几个人很快就败下阵来,一个个鼻青脸肿,但是好歹烟馆老板算是连滚带爬脱离了曹蛮蛮的攻击范围。
几个人明知道不是曹蛮蛮的对手,就各自抄起了木棍和铁链围住曹蛮蛮,烟馆老板就趁机去报官,虽然你来我往的几个来回,再没有真实的接触!主要是曹蛮蛮有自己的原则,双手抱胸,目光如炬,只要对方不攻击他,他是不会攻击对方的。
因为曹德堂几乎每天都在提醒他“我们是练武之人,不到别人危及你生命的时候,绝对不能主动出手,这是武德之本”。
烟馆这几个看场子的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规律,所以围而不战,只是步步紧逼!但是曹蛮蛮想离开,他们又往上围堵,像一群饿狼般虎视眈眈。
站在外围的曹厚义看明白了这几个人的意图!他觉得这样不行,一会县府的人来了就会很麻烦,额头上冷汗直冒。他也知道县府的人不好打发,更害怕曹老六那张严肃的黑脸。
想到这里,曹厚义就往人圈里冲!想把曹蛮蛮带走,可是就他那小身板、再加上被大烟掏空的躯体,刚接近就被人家一把推开,踉跄后退。
曹厚义眼看这这招不行,就趁着这几个人推他的时候顺势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叫“蛮蛮,十四大都快被人打死了,你还不动手,快救救大啊!”
曹蛮蛮听见曹厚义的喊声就冲了过来,眼神一凛,几个人一慌、手上的家伙什就奔着曹蛮蛮去了,本意是自保,木棍乱挥,而在曹蛮蛮看来,这是攻击!他身形一闪,拳脚如电。
几个人很快就腿断胳膊折的都倒在地上哀嚎,惨叫声回荡在街巷!这时候曹厚义就瞥见县府的人穿着制服奔了过来,脚步声急促,他就赶紧招呼曹蛮蛮快跑,声音颤抖。
但是县府哪些人的枪响了,子弹呼啸而过!曹蛮蛮知道枪的厉害,就站在原地没动,双手举起,反正他觉得错不在自己,脸上毫无惧色。
只有曹厚义一个人跑回了南塬,气喘吁吁躲进家门,他知道自己又惹了麻烦,就不敢声张,悄悄藏在家里。
就连曹蛮蛮被县府收押的事情,都是王家一个恰好去县府办事的人,跑去铁匠铺告诉曹德堂的。
当曹德堂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知道此事和曹厚义有关,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急匆匆的赶往县府门口,脚步如飞,或许父亲已经在哪里等着他呢,阳光刺眼,县府门前人影绰绰。
“大,基本搞清楚了,是我十四大惹的祸,把蛮蛮牵扯进去了”曹德堂一脸愤怒地说道,声音低沉而颤抖。曹老六听曹德堂这样一说,也是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曹厚义会利用单纯的曹蛮蛮,这简直太过分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看着曹德堂,眉头紧锁,说:“这个事情是真的,你能确认?可别冤枉了人。”
“能确认,附近好多人都看见了!我十四大是不是在抽大烟,不然为什么和烟馆的人发生冲突”曹德堂若有所思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愤慨。
曹老六说:“儿子,别的先不要管,也没时间管,我们先去问问蛮蛮娃的事,不敢让娃在牢里再吃了亏,那么单纯个人,被人欺负了可咋办。”
“对对对,大、你说的对,先管蛮蛮的事”曹德堂赶紧符合到,连连点头,脸上写满焦急。
父子二人就踏进了县府衙门,准备询问曹蛮蛮的事情究竟该如何处理。虽然曹老六在南塬好使,踏进县府衙门那一刻,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无异于白丁,也只能随机应变了,衙门内阴森森的,衙役们冷眼旁观,空气凝重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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